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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第二部 别有洞天(二)

【书名: 毒权 第六十七章 第二部 别有洞天(二) 作者:江南闲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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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愈下愈大,噼噼啪啪的雨珠打在李运毁烂的皮肤上,一阵阵灼痛钻入心中。像是有无数把尖刀刺进骨髓,冰冷而彻骨。

李运带着队伍,走出京城。当他跨出建康城门的刹那,一阵酸楚之感涌上心头。他依稀记得,洛阳城的大门,也是这般气势雄伟。

滴滴嗒嗒,滴滴嗒嗒!雨势越发增大。雨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与汗珠融成一体,渗出的酸臭气味在空中蔓延,搅得他心情烦躁。国破,家亡,大赵无数的子民丧于战乱!以雍王赵恢那般骁勇善战,用兵如神都死于楚人之手,自己一个空有一身武艺的莽夫又能怎样?想起王妃,上官先生,崔老将军高举义旗,要恢复社稷!想起无数反楚复赵的将士浴血疆场,自己却在此委身侍贼,与行尸走肉何异?

想到这里,李运越是苦恼,越是愤恨。他右掌死死的掐住剑柄,恨不得此刻就抽出宝剑,刺进萧统的咽喉,斩下谢沁的首级。其实,他最想杀的,是无能的自己!

在侍从的指引下,他引着队伍穿过京郊的小丘,穿过茂盛的丛林。沿途尽是金色“楚”字大旗和红色“萧”字大旗汇成的海洋。狂风卷起,这些旗帜随风舞动,有如一柄柄锋利的尖刀,扎进自己的眼睛,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多么希望,漫山遍野,建康城池甚至整个南楚国有朝一日可以插满“赵”字大旗!

“嗖嗖嗖!”突然间一阵怪异的疾风闪过两旁的树林。劈劈啪啪,又是一场急泻的骤雨。李运敏锐的发现,那场怪风极不寻常,像是有人跟踪自己!怪哉!自己现在是相府中人,行的是相府的差事!观遍南楚国上下,有何人胆大妄为至敢派人监视谢沁府上之人?

不知走了多久,李运见前方是一座花园,园中有一座小小的凉亭。放眼望去,只见冯艳熙打着一柄小伞,引着几名婢女和侍卫在凉亭中避雨。李运忙迎上前行个礼,冯艳熙瞧着自己,发出一阵略带嫌恶的语调:“原来是方壮士啊,有劳有劳!”李运从她的语气里感受到厌恶,还有冯艳熙周围的婢女,都似乎在有意避开自己。李运知道,她们是被自己这副面容所惊!这一刻,他烧伤的脸颊上火辣辣的刺痛!可想起国破家亡的悲愤,这点侮辱又算什么?

“还是要尽力办完差事!”强烈的念头在李运脑中闪过。目之所及,他将周围的人都扫视了一遍,一个可怖的预感顿时油然而生:霜妍公主,霜妍公主为何不见踪影?

他壮起胆,向冯艳熙追问:“如何不见三夫人踪影?”话语刚出,他才觉得刚才那番话太过粗率,太过无礼。

天色愈发昏沉。冯艳熙的脸色骤然阴郁,随后一闪而过。就如天上的乌云在她脸上扫过。她瞟了李运一眼,眼神说不清是轻视还是厌恶:“妹妹应孟小姐之邀在前方赏花,她二人就在那座山丘之上!”她懒洋洋的伸出指头,虚掩的指了下前方那座的山丘:“山势略险,我却不愿费力攀爬。壮士要寻妹妹,自行上山便是!”

李运从冯艳熙话语中读出的是一股深深的嫌弃。他生怕自己若就此离去,冯艳熙会以为全府上下宁可重视巴结那为丞相新过门的小妾,也不把自己这二夫人放在眼里。妒火燃起,万一冯艳熙因嫉妒日后对慕涵有什么侮辱刁难之举,也是李运万不欲见到的。

“天色昏暗,又逢骤雨。为保夫人安全,小人拨下二十余名精壮之士护送夫人回府,小人只需领三五护卫去接三夫人。”李运权衡再三,终是做出了安排。见冯艳熙神色略显满意,他当下辞别艳熙,引着五名护卫上山去寻慕涵。

天色越发昏沉,浓重的乌云遍布,像是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要将整片天空吞噬。雨越下越大,几乎将整条山路冲垮,流动的泥流将李运的裤腿溅湿。

雨这么大,山路这样险,直觉告诉他:孟韵霞带慕涵上山,绝不止单纯赏花这样简单,其中似乎又存

在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他灼伤的脸颊又泛起一阵剧痛,与剧痛相比,更令他揪心的是孟氏的这场深不见底的阴谋会不会影响到慕涵的安危!

爬到半山腰处,以他如此健壮的体格也感到有些乏了,便顺手倚在一块大石旁歇息。他刚将身子靠近巨石,竟感到巨石有些松动。“这里隐藏了一座洞穴!”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快速闪过。他不知这洞穴里面有什么秘密,但直觉告诉他,要将附近的楚人侍卫通通支开。

嗖!嗖!嗖!两旁的山林中树叶抖动了几下,李运明确的感觉到,自己这一路都在被人紧随。军旅生涯多年,他对这事极是敏感。听着步伐,他断定有五人尾随自己。机会来了!他豁然抽出佩剑,引得周围几名侍卫一阵惊慌。

李运摆出一脸镇静严肃的表情:“吾等这一路都被歹人尾随,为保夫人安危,弟兄们须将四周寻个遍,若遇奸徒,格杀勿论!”

“是!”侍从们听得李运的吩咐,拔起佩剑,四散而去。终于到了四下无人的时候,李运收起剑,双手抵着那块巨石,使尽力道,将巨石推开。这里果然是一处洞穴的入口。他又惊又喜,确认四周再无旁人,便钻进洞穴,再用大石封住洞口。

洞中的景象让他颇感惊奇,刚进洞口,就见周边零零星星的挂着几根火把,这洞中显然是有人居住。李运左手捏住火把,右手握紧剑柄,顺着微弱的火光,小心翼翼的向洞中延伸。走了不到百步,发觉洞中别有洞天。几条小径纵横交错,洞内的格局空间愈发广阔。随着洞口深入,李运竟然见到前面几十条曲曲折折的小径分岔口,每条岔口里隐隐约约传出声响。

“何人在此居住?”他轻声嘟囔了一句,手中捏着的剑柄却不敢松开。他斜着身子,贴着一道岔口轻轻进入,走了不到数十米,前方竟是一道半掩着的门,门中传来微弱的脚步声。

凉飕飕的风卷过他的耳畔,油然而生惧意有如寒夜里的风贴着他的身子,袭遍他的全身。他蹑手蹑脚的探上身子,顺着门缝向里看,其中场景让他浑然一惊。门里面竟然是一间居室,日常生活用品应有尽有,此刻正有人在居室里小憩。更为惊异的是,居室中的陈列布局和昔日北赵国人的摆设风格类似,而其中休息的人,大多竟然是往日的兵勇!

他一连探过几处岔口,皆是如此布局摆设,更为诧异的是其中还有武器库,铠甲室等等。他不禁惊异,是何人在山间开凿了如此一间洞穴,又是何人在此收留了这么多的赵国兵勇?是萧统?是谢沁?亦或是荆王萧纲?不,绝无可能!南楚国对投降的大赵兵士一向是严加看管,绝无可能让这么多赵国士兵居住在此,而且还配备好了兵器和铠甲!

“私养兵勇!”一个念头在李运脑海里蔓延。但他始终也想不明白,南楚国上下,有何人敢行如此胆大妄为之事!忽然,一阵乐曲陡然响起。继而每道岔口内的都有人应和歌唱,曲调婉转哀鸣,音调,音色,是那样的熟悉。故国音律,是大赵国的旋律。李运不知不觉哼起了调子,泪水从眼眶中夺出,流在他被灼伤的疤痕处,又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痛!

不知何时,旋律戛然而止。好在李运前方是一块巨石做掩护,才不至于被人发觉。一片短暂的沉寂后,一声清脆婉转的声音响起:

“夫人可对这音调颇有熟悉?”这声调越发熟悉,是孟韵霞!李运猛然醒悟:这私养兵勇,召集赵国士兵也是孟氏暗中所为!他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个诡异的阴谋!

接下来就是赵慕涵发出低沉的语调:“故园之声,永生难忘!”

孟韵霞“咯咯”一笑,道:“韵霞自离西川,无日不思念父母,思念几位兄长,思念西川的崇山峻岭,思念西川的锦绣山水,思念西川的风土人情……”她略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忽然严谨起来:“不知夫人是否和韵霞一样,颇思故土?”

听罢孟韵霞之言,李运顿觉心头一颤。孟韵霞虽然语调舒缓,而言外之意却是那般深邃,可怖。不久,慕涵回话道:“‘君为臣纲,夫为妻纲’,此亘古之理也!吾既离乡远嫁,夫即是天,对故土虽有思念之情,却不敢有半分违背夫之意!”

又听得孟韵霞道:“俗语道‘群龙无首’!群龙倘若无首,则是一盘散沙,溃不成军。如是有龙之血脉振臂一呼,天下有识之士必然云集而响应。众心齐聚,必然无坚不摧!”她这番话语显然是在暗示慕涵是否有重振大赵之意!李运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恢复大赵,重返中原,天下哪个赵人不是如此之想?只是孟氏已然向南楚国称臣,孟韵霞这番话,难保不是受了楚人的委托,假意来试探慕涵。慕涵的回答如稍有不慎,必受斧钺之祸!

整座山洞顿时一片寂静,李运甚至能清楚的觉察道,慕涵沉重的呼吸声,仿佛感受到她的心飞速的跳动,几乎就要跳出。李运将剑柄握得越紧了,冷汗先是从他手心渗出,最后,竟浸湿了他的全身,烧毁的皮肤又是一股难以名状的剧痛。

赵慕涵回道:“慕涵才疏学浅,本是愚陋之人!小姐的这番话语,慕涵竟不能窥晓其意!”听到这里,李运悬着的心落了一半。

孟韵霞显然有些着急:“夫人真不想重返故土,喝一喝江北的好茶,在中原赛一赛好马?”

慕涵显得极是镇静:“身逢乱世,似慕涵这般背井离乡,孤苦无依的女子,所仰仗的,唯有夫君!慕涵所期盼的,便是相夫教子,闲居度日。夫君到哪,慕涵只有相伴身旁!料想此时天色已晚,雨也住了,慕涵要回府歇息了!”

李运听得慕涵要走,赶忙抢先一步走出洞穴。此时天已放晴,他刚踏出洞口,却见几个黑影一闪而过。是那伙一路跟随自己的黑衣人!李运抽出宝剑,快步抢上,眼看将近,几道剑影掠过,黑衣人抽出佩剑,剑光闪烁,白色的剑影包围了李运全身!

“绝不能留活口!”李运心中暗念。他虽不知这伙黑衣人受何人知识,但倘若一但放走这伙黑衣人,洞中的赵国弟兄必然性命堪虞。他舞动长剑,不疾不徐的将剑法施展开。眼前剑影晃动,金属的碰撞声响成一团。好在自己一身武艺还算精湛,他的宝剑愈使愈疾,剑法如白虹贯日,转眼功夫便将敌人彻底压制。

身形随剑法跳动,斗了不到几十回合,李运的宝剑早已染上了红色。最后一名敌人终于倒在了黑夜降临之前,李运擦拭着剑上的鲜血,一面极力思考着这伙敌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思量再三,一股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这些人的剑法与萧轩是同一路数,是荆王府的人!不错,只有萧纲,才敢派人监视相府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此时慕涵已走出洞穴,李运将慕涵送回相府,见得谢牧,谢效,李运将被人尾随一事尽数说出,只是将秘密洞穴一事隐去。

“是荆王!”谢效捏着拳头厉声痛骂:“似方壮士这般小有名气之人荆王都使人严密紧随,更何况父亲及兄长!定要说服父亲上书弹劾,参他萧仲维一本!”

谢牧一声冷笑:“无凭无据,仅凭区区几具尸首,就能断定是荆王所为?无端上书弹劾,只会反受其制!”

谢效捶打着身旁的老树,憎恨的目光已然化为怨毒:“荆王屡次挑衅,摆明是欺我相府无人!我谢氏也是几世名门,怎能甘心受他之辱?”

陡然卷起一股阴风,吹着众人一阵刺痛。谢牧却显得几分气定神闲:“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奸谋纵然能得逞一时,却行不了一世!天理昭昭,善恶必然有报!日后府上人出行,务要加倍谨慎!”他转眼望向李运:“壮士今番又立奇功,实可委以重任!我看日后相府的保卫驻防,就要全劳壮士费心!”

“多蒙将军错爱!”李运回复。掌握了相府的保卫驻防,离接近谢沁又进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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