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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枯桐以落凤生金

【书名: 归塞北 第十章 枯桐以落凤生金 作者: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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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出自道庭古本《养气拾遗录》,传闻是当年老君骑牛登仙,于八百里绵延之伏牛山敛气静坐,颐养半载而作。

后世弟子为广谱老祖福德,便将此本养气秘方上表朝堂,请奏开诚布公以济养万民,一时之间在市井流传抄录极盛,那段日子连带着道庭几座名山的香火,也跟着蜂拥来朝的人气儿鼎盛了不少。

这两句照通俗的来说,就是人在夜间须早卧,不可操劳忧心过多;在安眠中借月华星芒补足自身元气,方能在次日神清气爽,驱尽前日的浊尘。

照今儿个的徐玥瑛来看,这话不愧是得了道的老神仙说的,真真儿是顶了天的、再没有比这更真的大道理。

前些日子又是要安置京城来的那位活菩萨,又是要应付背后那好容易冒出头的顾长康,心里头的冗杂沉疴堆的都快把她压出心病来,夜里头成宿成宿地睡不安生,白日里更是心浮气躁、火上三焦。

不过随着昨日上门终于得了个准话,这些日子不断积攒的腌臜情绪也是终于得到了排解,今儿个更是难得足足睡到了日上三竿,徐玥瑛方才神清气爽地从自己那方柔软床榻上起身。

在两位眼瞅着还不过十五的美人骨朵儿的侍候下上妆梳洗完毕,照例又在日照充足的景台上做完一套抻脊拉髓的八段锦,徐玥瑛这才一摇一扭,往更上两层的阁楼里晃荡过去。

照理说离了京,又是被人用手段赶出来的,一些个士子大夫们都免不了日日悲叹哭天怨地,何况一个姑娘家家。早些日子的徐玥瑛是做足了这方面的打算,不管楼上那位提什么要求或者有什么抱怨,她都打定了主意尽量满足。

可没曾想,从金丝笼一下子被撵到了自己这草窠子里,那位莲姑娘除了第一天晚上房里的灯多亮了个把时辰,翌日神情有些许憔悴以外,旁余的日子里,在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儿上竟丝毫看不出些悲情愁绪来。

每日雷打不动的辰时起床开阁不说,在馆子里露脸时身上该有的衣裙样式一点不落,偶尔同旁人有那么三两句的言语,脸上也是始终挂着笑,叫人挑不出半分毛病来。甚至有一日还亲自摆出那把随身携带的焦尾琴,当众奏了一曲极为映衬气氛的《斗婵娟》,给馆子添了不下平日里两倍左右的酒水钱。

不过馆子里从不挂莲姑娘的花牌,来客也绝不提此事,在这份儿主客之间的奇巧默契之下,这位远道而来的花魁倒像是跟在这儿被捧出来似的,完全没有一点被贬谪发配和寄人篱下的伤怀愁思。

照徐玥瑛先前的想法,这座馆子里头七八成的姑娘,都是经过自个儿掌眼调教的,她自信这些姑娘放在任何一处地方,哪怕是某些大人的内院里头,都能凭借一两样过硬把式稳稳地占上一席。可这会子放在这位跟前儿一比,不消旁人言语,不少住着二等厢房的姑娘们,都自觉落了下乘。

要知道这女子扎堆的地方,论凶险程度可比当下的江湖还要更甚,稍不注意便会被看不见的刀子刮的骨头都不剩。

起先还有几位仗着主家的身份,明里暗里的酸讽有人鸠占鹊巢,可随着这些时日的过去,姑娘们话头里的指向也是愈发的见少。甚至于近日里,有几个素日里在馆子里头也颇出彩的丫头,竟是相约着悄没声叩进了那间阁楼,出来的时候满脸遮不住的喜意,脸上的妆容细看之下还要比平日更巧致几分,甚至于后来的言行谈吐竟也粘带了些许子京畿腔来。

思忖着自己潇湘馆里头这些个细枝末节的改变,徐玥瑛的一双秋水眸子不由得眯出了几分弧度。

先前虽然在姓顾的嘴里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但大体上还是从态度上定了调的。这只十有八九是落了难的金凤凰,只要不明目张胆地在馆内挂出她的绿头牌,如何安置便完全看徐玥瑛的了。

回想当初才见到颜伶嫔时的样子,徐玥瑛微微仰头,笑得像只成了精的狐狸,而后嘴里不住念叨着:“狮子楼里出来的红牌呦,保不齐还沾着哪位皇亲身上的龙气儿,五十金听人家开个嗓,这价钱可还合理?”

身后两位胸脯如同早春里刚顶出芽的花苞一般的侍女低头不语,像是根本没听到身后主子的细密盘算,只是在前者的示意下往前挪了挪步子,替主子轻扣开先前还属于裴兴奴的阁楼房门。

“这些日子馆子里头见天儿的不消停,打扰姑娘歇息了吧,姑娘可得多担着些……”不等房门完全打开,这边儿徐玥瑛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见颜伶嫔刚要欠身行礼,先前还自顾碎碎念的徐玥瑛便三两步挪了上前,拉着对方的小手关切道。

“本来就是奴儿来的突兀,占了裴姑娘的梧桐巢,已经是顶天的罪过了。徐妈妈若是再有这般不讲理的偏爱,可真是要折煞奴儿,我都要替原来的姑娘们抱怨一句妈妈偏心!”

发端仅仅斜插了一支半尺长的缀金步摇,颜伶嫔不顾徐玥瑛的阻拦,仍是微曲双腿行了礼后反握住对方双手,开口柔声回道。

细细摩挲着手里头绵玉一般触感的雪白柔荑,徐玥瑛继续开口笑道:“姑娘这话便见外了,你是京城来的贵人,开口便是珠玉落盘,闭目呢是金玉参禅,听得多的是风雅颂,见得多的是紫玉檀,在皇城根下养了二十几年的富贵气。这乍一下来了穷乡僻壤的小镇上,说句遭罪怕也不为过!”

抽出手来替颜伶嫔扶正金翠步摇,徐玥瑛继续说道。

“近些日子姑娘也看到了,每日我在店里的时日拢共不过两个时辰,时间一长了,手底下人在一些方面难免逾了规矩、松了皮,倘若是听到了什么不中听的污了耳目,姑娘可得放宽心些……”

颜伶嫔眉眼微垂,嘴角翘着浅摇了摇头。

“跟那边儿比起来,咱店里的姑娘们都算是乡下的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规矩呢,肯定也不如那边儿多,姑娘要是问罪的话,尽管算在我这里便是。不过话又说回来,十八九的女儿家,善妒的功夫可是连读书人的祖宗都领教过的,迎来送往又多见的是床边的风流事,见了姑娘这样的可人儿,她们一时间眼红心热的也在所难免。”

稍微顿了顿后,徐玥瑛拉着颜伶嫔坐在软塌上继续说道:“不过有一点姑娘尽可放心,这儿不比京城的狮子楼,山高皇帝远的,那边儿即便有再大的口气,一时半会儿也熏不到咱这边,想说什么做什么大可不必顾忌许多,尽管怎么尽心怎么来……”

“妈妈这般言语可是跟奴儿见外了……”出声打断徐玥瑛的絮叨,颜伶嫔起身拿起一只内部绘有避火图的青釉蹄口杯,斟满茶水后递给徐玥瑛继续说道。

“老话说得好,家雀但凭门户贵,奴儿既然来了潇湘馆,便与先前委身在狮子楼里的那朵娇枝柔花告了别。况且现今又占了裴姑娘的高阁,不敢说能为馆子出像裴姑娘那般的气力,但该尽的本分,奴儿总不会落下便是。”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有道是‘草堂供金盏,总有神仙尝。’单凭莲姑娘的名头就是就是给咱招牌贴了好大的金了,至于额外的贴补,想来这穷乡僻壤的臭男人是万万没这个福气的。”

徐玥瑛双眸眯作一线,顿了顿之后,轻抚着对方手背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托人买回了好些京城士子们为姑娘攒册的《绣口集》,读了之后这会子再跟姑娘面对面坐着,总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颜伶嫔眼目微垂,不置一词。

“好了好了,一大早的就来叨扰姑娘,再说下去可真就要讨人嫌了……”眼见对方螓首不语,徐玥瑛再度轻拍对方手背,起身笑道。

颜伶嫔也同时起身,微微欠了欠身子,算是回应对方。

“对了,趁馆子里的并蒂阁还未建成,姑娘不妨多出去逛逛,咱们这地方小是小了点,可风水倒也算养人。整日呆在楼里,被头顶的屋檐磨去了水灵劲儿就不好了。”

在身子完全消失在房内那张绘有并株海棠的梨木屏风前,徐玥瑛蓦地转身对着微微垂首的颜伶嫔说道。

“奴儿知晓……”

探出身子眼见对方走远之后,身边一路从京城跟随颜伶嫔至此的侍女忿忿说道:“这个徐妈妈看着和善,但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股子支使的味道,真以为小姐出了京便落魄了?!要在她这馆子里久待不成?!”

“难道不是?”颜伶嫔坐在软榻上,自顾自又斟了一杯茶水后浅笑道。

“小姐!她嘴上说得好听,可言语里头没一句不在向着别人,明摆着要给小姐难看,说什么要多出去转转,还不是想借着小姐的名头给她的馆子招揽生意……”名叫雀枝的少女涨红了脸,腮帮子鼓胀涨地跺脚分辩道。

“好啦好啦,人家从头到尾一句没提你,你倒是愤慨的厉害~”颜伶嫔身子前倾,轻点了点雀枝眉头,打断小姑娘的碎碎念调笑道。

“可万一她把小姐的名字挂到了绿头牌上,让小姐做那些不入流的腌臜事怎么办!”雀枝十指绞在一块,一抬头一双眸子竟是早已沁满了水色,显得楚楚可怜。

替这个被京城士子赞誉为“雏雀未丰,眉间已有六分‘莲’色”的姑娘揩去眼角泪水,颜伶嫔摩挲着对方眉头问道:“傻丫头,记不记得我方才说的‘家雀总凭门户贵’后半句是如何说的?”

今年方才十五的雀枝仍是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是‘枯桐以落凤生金’呀……”将小丫头揽在怀里,颜伶嫔瞥了眼先前徐玥瑛半口未动的茶水,抬头自顾说道。

“倘若她有那胆子,早些间还何愁如何安置我们这两个沦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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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照例趴卧在那方巨大书案上,陈雪芦当下眼里看的,口里诵的和脑子里想的,跟前些日子在街市上见的三轱辘马车的轴印一样,始终轧不到一个印上去。

距离那顿色味俱全的海锦宴已经过了三日有余,这三天里陈雪芦虽然足不出户,可见到的新鲜事儿比以前到州府上逛庙会还多。

先是那天晚上一向好脾气的碧乔不由分说把他拽离了饭桌,而后连带着晴乔也跟串通好了似的犯了倔,对待府里头的仨大人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的,不光是每日的饭食在质和量上都大打折扣,还有从樱桃似的小嘴儿里蹦出来的话也时不时地夹着棍棒,叫人听了浑身不自在。

洪戚倒是还好,跟两个姑娘之间倒说不上生了什么嫌隙,顶天了就是自家小孙女跟爷爷之间犯了脾气,少了这几分的爷孙稚趣。那个外来的汉子更不用说,本来就跟二女没多少交集,也没理由对着一个外人撒气。最苦的可就是住在西屋的顾长康,本来就跟屋里头的仨娃娃不对付,先前的话头还是经由他的嘴里说出来的,这下子不仅嘴里头少了平日精脍的打点,连耳朵还得经受这小姑奶奶的挖苦。

没理由遭受这份横罪的他干脆整日整日的不落屋,白天就悠悠地晃着一身的肥油在镇子里头逛荡,饿了便就近寻摸一家馆子果腹,或者去廊桥附近的茶馆儿里听曲儿,往那一坐就是大半天。

昨日清晨不过就是稍微起得晚了点,陈雪芦就眼瞧着晴乔把顾长康一件儿沾了脏污的衣裳从衣桶里单拎出来,小手一甩就给撇到了不远处的树杈上,边扔嘴里头还念叨着什么“脏的衣裳也要进咱的屋门,欺负咱们是没人要的小乞儿不成”一类的话,声音倒是不大,可跟西屋的顾胖子就隔着一扇窗子,明摆着就是要让里头的人听瓷实了。

不知道是不是两方境遇上此消彼长的缘故,陈雪芦感觉这几日两位姐姐对他可是有些过分的亲昵了,不光有晴乔时不时的领他下馆子开小灶,连已经有了大姑娘一般矜持的碧乔也多了许多的关切问询,弄得陈雪芦这些日子总有模有样的学着给自己搭脉,生怕是自己没几天活头了才让两位姐姐如此对待。

抓心挠肝一般在心里头憋了两天之后,陈雪芦方才在今日清晨趁着与晴乔一块儿喝贻贝粥的功夫开口问询,晴乔说是远处哪个没良心的摆了一记恶心人的无理手,不去理会它便是,旁余的晴乔半个字也不肯多透露,平日里该怎样便怎样。虽说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但好歹是求了个心安。

随手丢开这本不知道从哪堆书山里拎出来的圣人经学,瞥了眼快要晒到南窗的阳光,陈雪芦在身下的书堆里打了个滚儿便出了屋子,今儿早上晴乔姐可说了,中午要领他去镇西头的小馆子里喝三十文一例的槐枝羊汤,算着时辰可差不离了。

一脚才踏出房门,陈雪芦便看见了院子里那道极为雄壮的身影,即便是盘坐在一方硬木马扎上,也有差不多快跟自己一般高了。

在陈雪芦的认知里,身处在莺燕环绕江南腹地里的男子们鲜有这么出挑的身材,更别提此人身上独有的一股子难以名状的彪炳气焰,倘若是眼前男子站在镇上最热闹的集市里头,怕是鹤立鸡群也难以形容这人的扎眼程度。听这家伙近日说话的口音以及与另外两人交流的言语上看,这人八成是来自比京城还要更北的地方,保不齐就是整日跟边境上的蛮子匪徒换刀拼命的主儿。

瞥了眼陆幼安搁在膝盖上的狼脊刀,陈雪芦眼神中掠过一丝好奇,不过也就仅仅是好奇了,相比之下,还是今早上晴乔提起的羊汤更有吸引力。不料在经过对方身侧的时候,闭目盘腿的陆幼安却是主动开了口。

“没记错的话,今年刚过十四?”

被突如其来的询问稍稍恍了神,陈雪芦顿了片刻后嗯了一声,算是对眼前男人的回复。

“没出过远门?”仍是保持着盘坐姿势的陆幼安继续问道。

“连镇子都没怎么出过,最远的是跟着外地来的货郎出了镇口的牌楼,回来被老头子训了一顿,还挨了打……”随意捞了张小马扎跨坐在旁边,陈雪芦挠了挠头回复道。

陆幼安闻言微微一笑,不可置否。

“记得你刚来院子的那天下午讲的是京畿口,怎的这会子又说起我们歙州言语了?”陈雪芦摇晃着马扎,稍作停顿之后开口问道。

闻言的陆幼安眼睛一亮,不过仍是一副恬淡样子回道:“入乡随俗。”

“那你肯定去过很多地方了……”陈雪芦撇了撇嘴说道。

陆幼安嘴唇翕动,不做回答。

短暂沉默之后,陈雪芦再度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武功很高?”

不等男人回答,心里早有定论的少年就像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一般自顾自的说道:“肯定是的了,前几天你从外头飞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啦!能有你这样身手的,起码得有小登科的水准了吧,光是那根棍子我看着就有三四十斤,你拎着感觉就跟拎了条柴棍儿似的,不是高手肯定是做不到!不过看你的样子像是受了伤,难不成是跟人打架打输了?能打赢你的怕不是得有大登科甚至是小宗师境界……”

“出去吧。”不理会陈雪芦的聒噪,陆幼安轻声打断少年的絮叨臆想,再度闭目养神起来。

被男人无情打断话头的陈雪芦脸色微红,略显尴尬。好在适时出现在院子外头的晴乔朝他招了招手,这才让少年瞬间跌落的心思再度稍稍活泛起来。

“跟那人有什么好说的,瞧着碰壁了不是。”牵过陈雪芦的衣袖,晴乔轻点对方眉心说道。

陈雪芦腼腆一笑,不可置否。

“鸠占鹊巢,膈咽讨嫌!”嘴里咕哝了一句之后,晴乔便拉着陈雪芦从院门直出大门,头也不回。

被暗淬了一口的陆幼安仍是闭目凝神,对少女不加掩饰的怨怼置若罔闻。

一路上有晴乔逗乐言谈,让陈雪芦方才在那个北方佬那遭受的莫名委屈很快释然,少年心性,愁绪与明朗本就一线之差,跟四月的天气一般,晴雨阴阳乱翻书。跟着在街道上宛如自家院子里一般自在的晴乔,叔叔婶婶爷爷喊了个遍儿,快到羊汤馆的时候手里头多出来的零碎吃食已经到了要双手捧着的地步了,这让陈雪芦不住感叹自家这个姐姐怎的就这么惹街坊邻居的青眼,自己怎的就没这个福分。

远远的见了那张挑的极高的旗招子,陈雪芦也是用力嗅了嗅空气中经久弥漫的羊汤味,在相对来说已经极为靠海的忘暑镇,能够在海脍腥香里头掺上这么一股子地荤鲜,属实是极为难得,也难怪这座临桥的铺子周遭连街头巷尾盘踞坐卧的花子都比旁的街巷要多上不少。

眼见晴乔二人进了铺子里头,先前斜靠在一方硬榻上的老板娘也是连忙起身,替二人斟上两碗滤了浮沫的苦菊。

“梅婶婶,来两例羊汤,四张烙饼!”屁股还没落座,陈雪芦便朝着笑意盈盈的妇人喊道。

“呦,小阿娇今天怎么亲自来婶婶的铺子里了,以往不都是让相武送到府上去的嘛,怎么?是府上那位管钱的大姐姐近来管得紧了,付不出那两文的辛苦费?还是心里头惦念婶婶了,嗯?”被喊作梅婶婶的妇人趁着倒茶的功夫,不忘捏了一把陈雪芦的脸蛋儿,对着少年眯眼调笑道。

“才不是,我……只是想看胡叔叔烙饼了……!”感受着对方的亲昵动作,陈雪芦脸颊微红,慌忙推开妇人略显粗糙的手,相较于晴乔的圆润如意,陈雪芦在应对街坊长辈们的打趣调笑,终究是脸皮浅了些。

“呦,还不好意思了。”眼见少年略显慌张的躲避,妇人眼角笑意更浓,出声言语道。

被识破尴尬的少年索性离了老板娘坐的那张桌子,转而拎过一只小马扎,跑去支在铺子门脸处的炉子前坐下,抬头望向这只半人多高的炭黑铜炉,以及炉子后面正在往桶炉内壁贴饼的男人。

自打陈雪芦记事以来,这间铺子的荤香味就随着镇子上的四季风传遍大街小巷,硬生生的在这鱼米海脍铺陈的地方挤出了不小的名气。

铺子不大,算上门脸处的饼炉、案几以及一口四尺见方的大锅之外,前前后后摆了六张桌子便占据了铺子内外所有的空间。铺子主人是一位木讷汉子,常年围着一张沁满了羊油的皮毡子,在羊汤被端上桌之前包括剔肉、剁骨一类的活计几乎都是男人一手包办,还顺带兼着烙饼的活儿。

铺主言语不多,仅限于有客上门时以及的客套对于汤料口味的问询,但熟识的客人都晓得男人的本地口音很蹩脚,掺杂着一股浓重的西北腔。方才见了陈雪芦蹲坐在跟前,也仅是略微抬眼笑了笑,勉强算是打了招呼。

除了姓胡的男人和梅姓妇人这对夫妇以外,前些年铺子还招了一位十七八岁的伙计,平日里外出买肉和外送食盒上客门的活计都是他在做,偶尔还能见到其在铺子门口招揽生意。这会子店里没见他身影,兴许又是忙着去镇子外头收肉去了。

以往陈雪芦跟邻里伙伴们在镇子里疯跑玩耍路过此地的时候,一众小娃娃们最喜欢干的就是排排蹲坐在这只桶炉跟前,看着铺主老胡用肌肉盘虬的手臂将面团揉捏成饼,而后混入芝麻、荆芥碎、胡椒等细料,将成型的面饼之贴在桶炉内壁。稍稍等待片刻,炉子周遭便泛起了腌杂着微辛的焦麦香气,混合着经日不绝的羊汤味,最是勾人肚子里的馋虫。

每当这时候,眼前的木讷男人便会在身后妇人略显幽怨的眼神中掏出一只热气升腾的新鲜饼子,用大手将之撕成均匀的几等份分发出去,而后在一众孩子们的欢欣致谢声中继续低头对付手里的面团。

在那群孩子里头,陈雪芦是少有的喝过三十文一例的羊汤的,所以更晓得面饼在浸满了羊脂油荤之后的别有韵味,此刻闻着炉子周遭渐次泛起的麦香气,不由得很没出息的满口生津。

兴许是两人来的稍早了些,铺子里暂时只有他们两位客人,老板娘貌似也乐得清闲,在一只粗瓷小坛里抓了把灯芯粗细的小鱼干撇在碗里,就那么地坐在了晴乔对面,示意送与对方后跟小姑娘笑眯眯的拉着家常。

片刻过后,两只盛着羊汤的粗陶砂锅就被男人端上了桌,与之同时被端上来的,还有一只掌心大小的黑釉小碟,上头搁着据说是老板娘自制的羊油辣子。

跟在男人屁股后头的陈雪芦则是双手捧着一只篾编小筐,里头搁着三张焦香四溢的芝麻烙饼,嘴里头还叼着一张,裹着浑身的麦香坐在了晴乔身侧的长凳上。

不等陈雪芦动手,晴乔已是替他将砂锅里的新鲜羊汤盛在一只瓷碗里头,再用筷头蘸上辣子在碗里搅了搅,这才将筷子递给对方,而后才从另一只砂锅里给自己盛上汤料。

坐在桌子对面目睹这一切的老板娘笑意盈盈,不置一词。

三十文一例的羊汤放在镇子上不算贵,但也万万说不上便宜,毕竟隔着五六个铺面、一口下去满嘴流油的大肉包子也才卖四文一个,普通人两三个便能饱腹。所以即便是每日的饭当口,铺面的六张桌子也不见得能坐满。

不过在这里喝汤还有个颇为让人叫好的特例,那就是只要要上一例汤份,后续便能在铺面那口大锅里额外加汤,不限次数,喝饱为止。据老板娘说这是她男人家那边开铺营生的规矩,面馆续面、汤铺加汤,一律是不额外收钱的。男人刚来这边准备开铺面时就跟她商量好了,手艺既然带来了,老家那边的规矩也得一并带来,出来吃饭付够了钱,得让客饱了肚子才是,灶王和祖师爷可盯着呢。

或许正是有这份儿在这地界上独一份的规矩,铺面那口大海锅里的鲜美羊汤,从早上天亮时的满口沿儿,到了天擦黑时,居然也能堪堪地见了底,夫妇二人的铺面也这么一开就是好些年。

在陈雪芦忙着对付碗里那块素有“尾龙扒”之称的臀尖儿肉的时候,知晓其食量的老板娘也是适时地将那只砂锅拎去,再回来时,原先见底的汤锅又多了小半份的半浊靓汤。

一旁篾筐里的烙饼早已没了踪影,两人分的很有默契,小姑娘只吃了一张多一点,剩余的全是陈雪芦的。除此以外,晴乔那只砂锅里头的三块去骨精颈,也被其分了一块到了对方碗里。

趁陈雪芦给砂锅里的汤料清底的时候,晴乔也是跟铺主又要了一例羊汤,还特意交代了要下三肋上的底肉,眯眼笑着说道自家姐姐嘴刁,整只羊身上就偏爱这份物什,说其余的吃着费唇舌。

姓胡的汉子同样笑着回应,从一旁的小灶里拣选出三块肥瘦相间的肋条装入砂锅,而后盖上盖子、用细麻绳细细捆好后交予晴乔。

道谢之后,晴乔从荷包里细细拣选了二十枚折五钱的隆业通宝,将之递交到妇人手里,四张烙饼八文钱,三例羊汤九十文,算下来将将百文。

妇人也不细看,转身将铜钱收进腰包里头后开口笑道:“丫头怎么也开始付铜钱了,婶婶每次可是就盼着从你们几家的荷包里收到点散碎银子了。”

很有默契的不去计较那两文钱的找零,晴乔挥了挥收紧的荷包故作委屈的叹了口气:“没办法呀,家里最近来了人,还都是在我这里只出不进的主,这月的银豆子早给嚯嚯光了,这趟出来喝汤还是另从姐姐的钱囊里拨出来的用度哩!”

老板娘闻言后很是适当的缄了口,脸上的笑意仍是不减,心里头的车轱辘话可是碾了好几遭:“不提那点花了老娘半晌时间酿的羊油辣子,单单是桌上那一小碟鱼干儿就值上好几文吧,虽然几乎都是老娘自己吃的,但几句话就想让老娘吐出来到手的零碎盈余?小丫头道行还浅了点唷。”

眼见老板娘不做声,晴乔很快便失去了跟其在言语上打机锋的兴致,虽说每次来喝汤都要被老板娘多收两三文钱的利好,多半是妇人心疼自家男人这份加汤的规矩,自己既然跟了他又不好驳了男人的面子,所以才在每次收钱上多了几分市侩和计较。常来喝汤的主顾都知晓妇人这个不大不小的毛病,但都出奇的一致选择了不告诉男人,毕竟每次来老板娘的热情是真真切切搀不了假的,再有就是……这羊汤是真的好喝啊。

对着一旁的陈雪芦招了招手,晴乔二人正准备离开铺子,不远处的街角忽然就热闹了起来,不看不打紧,细看之下晴乔方才还弯成一对月牙的眸子突然就眯了起来,因为在小姑娘的眼里,最前头两人中的一人,走的很是“娇花照水、弱柳扶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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