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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鬼神说
我行医这些年，遇过几次诡异的事，至今让我记忆犹新，也百思不得其解。
我是学医的，是无神论者，我相信科学，但对玄学也抱着敬畏的心。
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参加过当地的护卫革命兵。有一次，被政府兵追逃至一栋废弃多年的老屋里，十几个人分两组，每组分住在大厅两侧的两个厢房里，厢房里空荡荡的，连门都被卸了。七八个人挤在一个厢房里，或坐或躺，暂过一个晚上，明早天不亮又要赶路逃命。
大家又饿又累，除了各组留一个望风的，基本都睡下了。
我这组放风的是一个高个子，大概一米八高，长的也端正，他守上半夜，下半夜换另一个人替他。
我们正睡沉时，突然被一阵强光惊醒，睁开眼，见厢房外的大厅里，亮的如同白昼，连厢房都照亮了半个屋，从厅里进来厢房一个身影，很高，因为背着光，看不清长像。众人惊诧，不敢出声，坐在前边放风的高个子人高胆壮，将手里的大刀往厢房地面一拍，大喝一声道:“你是人是鬼？”
高个子炸雷般的声音刚落，厅里的亮光骤然熄灭，又恢复到午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众人大惊，也再无睡意，两个厢房的人全都挤在一个厢房里，天还没亮，就仓惶地涌出老屋奔逃。
逃至一处河滩，政府兵又追了过来，边追边盲目地开枪，谁知一颗子弹就从跑在我前面的高个的后脑穿透眉心而过，高个子扑倒在河滩的沙石上，顿时气绝身亡。
事后，等政府兵散去，我们再回去找高个的尸体，还趴在河滩上，将尸体翻过身来，高个整张脸已经黑成像猪肝色一样了。
他们都说，前晚那个亮光里的身影，就是高个的魂魄。
后来，我和我表哥冰沁学了医，出师后，开始下到村庄去行医。
有一次，有一个老俵来请我去他家给他的孩子看病，我跟他去了。那个村子很远，我是下午去的，大概走了两个小时，到病者家中，已经是傍晚了。草草吃了点饭果腹，便开始给病人诊治。
这个病者是个六七岁的男娃，已经病入膏肓，没有医治的希望了。我收拾医具的时候，老俵问我:“孙医师，我儿子还能不能治好？”我轻轻摇了摇头。
这时，原本已陷入昏迷的小孩，突然睁开眼，在昏黄的烛光下邪魅地笑着对正在边上抹眼泪的母亲说:“姆妈，莫要哭，我是短命鬼，是来讨债的。”说完就断了气，惊的屋里几个大人后背汗毛悚竖。
我是内外科都学过的，在医疗器械条件允许下，一般的外科手术我也能做。所以，我不相信有鬼神存在，但所遇的，又扑朔迷离的让我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存在鬼神？
最让我心惊的一次是在下方乡，那是一个腊月，天很冷，下霜了。我应邀去给一家的病人看病，看完病要赶回横县太远了，于是主家就热心留我住上一宿，明早再返家。
我想想也是没办法，天寒地冻的，那就住一晚吧。
这家人家屋小，一家几口都嫌挤，何况我一个外人呢，更是不可能挤在一起睡的。因此，主家的七旬父亲，便对我说:“孙医师，我领你上别家借住一宿。”
我当然没意见，听从主家安排。
于是，这个鼻涕挂在胡须上的七旬老者，老者提了一盏玻璃灯，我背起医具箱，打着手电筒，往别家而去。
我们走了大概半盏茶的路程，上了一个长坡，来到坡顶一栋大宅门外，也不见老者敲门，直径推开大门就进了。我没记错的话，我和主家老者一共进了三进大门，这是个大深宅，在早些年代，除了当大官的官邸，一般的小官职和地主，是住不起这样的大深宅的。
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宅子，我随着主家老者进了三扇大门，都不见一个人，也不见半盏灯亮。当时年轻气盛，也没在意，觉得大概是人家歇夜早，都睡了吧。
主家老者将我领到三进门后的一个厢房内，点上蜡烛，只见房内的摆设相当豪华，檀木桌椅，雕花红木大床，床上整齐地叠着绸缎面绣花被，墙上的字画古色古香，一看就知道这宅子的主人身份不俗。
主家老者说道:“孙医师，我陪您一起睡吧。”
医者，大多都有洁癖，何况这主家老者又着实邋遢，我当然不愿与他同榻了，于是婉拒道:“不用了，您老回去吧，我一个人睡就可以了。”
主家老者再三问道:“孙医师，您一个人睡会不会害怕？害怕的话我留下来陪您。”
“不怕的，您老放心，您请回吧，天也不早了。”我将主家老者送到房门口，招呼了声，便回房关了门脱衣服上床准备睡觉。
听听声音，这栋大宅，安静的着实心生寒意。干脆点着烛火，将手电筒放在枕边，抖开锦被，侧身躺了进去，再将我的尼长大衣盖在被面上，拉到头顶，早点入睡，也少了心里那丝怯意。
年纪轻，睡眠极好，沾着枕头就能睡着，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睡梦里只听见房门“咔嚓”一声脆响，我一下子惊醒，睁开眼，透过大衣领缝隙，见房里的烛火一下子就灭了。而被面上，似有千斤重物压下来，我瞬间被压的喘不过气来，纹丝不能动弹。
这种重压大概持续了十来分钟，突然重压又除去了，转而似有一只兔子般的动物，在我身上跳跃，从头部跳到脚部，又从脚部跃来头部，不停地跳动。
我也是年轻气盛时，越来越觉好奇，想伸手去枕边拿手电筒，照照是什么妖魔鬼怪。于是，我慢慢抽动手，向枕边摸去。谁知我的手刚动一下，身上又是千斤重物般地压了下来，甚至比上一次更重，我被压的差一点断气。
这次重压持续了大概十几分钟，当我整个身体都开始麻木的时候，这怪物又开始跳跃起来，从头部跃到脚部，又从脚部跳到头部。重压除去，我顿时又缓过气来。
这晚下半宿，我曾反复几次试探想拿手电筒照照是什么鬼怪，都被压的一次比一次重。后来，我索性不试探了，随它在被面上跳跃吧，最起码不会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我小时候曾听我祖父跟我说过戏文，说戏文里，所有的邪魅，都会在公鸡报晓的第三声中退去。于是，我只能等着试试，我竖起耳朵，听这个大宅里是否有公鸡打鸣。
被面上的邪魅还在不停的跳跃，我已是大汗淋漓，我不晓得我能坚持多久。幸好，不久，从很远的方向，传来第一声公鸡的报晓声，我身上的怪物还紧紧地压在我身上。第二声公鸡报晓声响起，我身上还是被重压着，我喘着气，咬牙坚持着。当第三声公鸡报晓声响起的时候，我身上一下子轻了，只听的房门又一声“咔嚓”脆响，屋里的烛光复又燃了。我毫不犹豫地掀开被子，拿手电筒满屋子照，什么也没有，门窗都是关的好好的。
我片刻不留地穿好衣服，背上我的行医箱，开了房门，推开最外的一扇大门，只见大门外白霜如雪覆盖，微启的天色，身后深宅内，传出鬼怪般咝啼的声音。
我快步下了长坡，来到主家门前，主家还没起床。他隔壁的主家女人正在生火，见我这么早起，便邀我进屋坐，并给我倒了杯热茶问道:“孙医生，您怎起的这么早，你昨晚在哪睡的？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睡会？”
经过半宿的折腾，我又惊又累，不想再多说话，只告诉她:“我在坡上大宅里那个有雕花床的房里睡的。”
“啊？您昨晚睡那啊？……哎呀，隔壁这家的人心太不好了呀……咋能带您去那睡呢？您咋不来我家……来我家可以和我家当家的睡呀……那个房哪能睡人呀……正月有个拜年客，也是借宿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见他迟迟没有回来，便上坡去拍门喊他吃饭，却发现他直挺挺地被压死在那张床上，脖子上还留着十个被掐的深深的发紫的手指印呢，哎呀，太吓人了呀……”
听这家女主一番话，我的背脊冷汗直流，告别女主，不再停留，赶回横县。
后来托人打听了一下，那栋大宅，最早是一座类似王府的官邸，之后又轮换了多个主人，最后到了当地一个大财主手上。土改后，这家大财主一家几十口人，被判决在这座大宅里，所以阴气极盛，早已没人敢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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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医师靠在椅子上，悠悠说着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围在周围的听众鸦雀无声，除了喉节吞咽的动作，都缩起脖子，似乎刚才自己也经历了一场人鬼大战般，后脖子直发凉。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用年为单位计更适合；很多年来，听过孙医师的自述故事的，晚上睡觉，都很自觉地侧着身睡。
孙医师说:“那晚，要是我仰身睡，我大概已经被压死了。”
陈小山小时候听外公讲的最惊悚的故事，外公说是他亲身经历的事情，惊怕了陈小山十几年。直到成年后，才慢慢懂得，外公讲的不是故事，而是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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