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狐妖往事 第七章 卢辉村往事重忆，知因果嗟乎慨叹 作者：麦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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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刺眼的光打在眼睛上，瞬间赶走了所有睡意，我伸着懒腰坐了起来，发现胡三儿早已醒来，她正双手托腮看着打坐的胡一郎发呆；旁边的少爷紧闭双眼、脸色煞白，显得特别虚弱，看来昨夜师父的强力催吐和迷药的余威让他极不好受，好在他的呼吸均匀，不时发出细微鼾声，证明他是在睡着而不是已经昏死过去。
看着安静的三人，我不忍打搅，经历昨晚的凶险，胡三儿受到的伤害自不必说，胡一郎经过一场恶战又消了三千年道行，定是疲惫不堪，至于少爷，看他的状态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来了。于是我悄悄走向农舍废墟，想着或许可以找到些吃的、用的，至少寻到水井打些水与大家喝也好。
到了废墟，我在原先的堂屋和偏屋位置搜寻了一番，一无所获，看来只能去取些水了。离农舍大概一丈远的地方就是水井，因为地处火势的上风向，所以几乎未被影响，我走到水井旁，拿起取水桶扔了下去，只听“咚”的一声，桶直落地面，我心中纳闷，伸头朝井下望去，竟是一口枯井，但是看辘轳上并未积聚灰尘，手柄又光亮干净，不像是久未使用，难道这井另有他用？就在我借助日光朝井下细细观望时，枯井的底部突然有几双手伸出，这些手枯瘦干瘪，朝上面做着祈求的动作，同时传来一阵咿呀哀嚎。
这场景实在太过诡异，我不禁向后退去想远离井口，结果脚步不稳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那边胡一郎似乎有所感应，原地腾起弹起瞬间到了我身边，一手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扶起，同时问道：“渣儿，何事惊慌？莫不是那腌臜货还活着？”
看到胡一郎来到身边，我心中一下踏实了许多，指着井说道：“师父，这枯井底下有人，我看到井底有好多双手在动。”
“什么？井下有人？难道是高传后同伙？”是胡三儿的声音，她刚刚在看胡一郎打坐，想必是尾随而来。
“若井下之人是高传后同伙，那昨晚便应出来行动，老夫且去井下查探一番，你们先去那边儿守着暖堂，以防万一。”胡一郎说完便跳了下去。我跟胡三儿依言回到了熟睡的少爷身边，因不知情势如何，所以把少爷叫醒，跟他简单叙述了井下情景后便一同观望胡一郎那边的动静。
大概一刻功夫，我脑中又响起了胡一郎的声音：“渣儿，你们都过来。”
我赶紧叫上胡三儿和少爷，快步跑到井边，只见胡一郎正站在井底仰着脸朝上看，手中拉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如乞丐一般的人。
“底下有个地牢，里面关着好些人，老夫先将他们一一绑好，你们用辘轳把人拉上去。”胡一郎看见我们露头，立即喊道。
少顷，所有“乞丐”都被救了上来，大概20余人，只是所有人上来后，竟全都如牲畜一般，目光呆滞，蹲在地上或舔舐手臂，或四处嗅探，或发出哼唧怪声。少爷、胡三儿和我面面相觑，然后一同看向胡一郎，不知如何是好。胡一郎沉吟片刻，走到其中一人身边，伸手把脉，观望神色，然后伸手在他眉心一点，一团黑球逐渐浮出，与昨夜胡三儿所中的一模一样。黑球排出后，只见那人目光逐渐由呆滞变得清透，在迷茫的看了一会儿我们之后，倒头便拜，大呼恩人。胡一郎赶紧将他扶起，让我们先行照看，然后对其他人如法炮制，终于所有人身体内的蛊虫都被排出。胡一郎如释重负，随即问众人道：“你们为何被囚于井下，莫非也是被高传后所害？”
众人一听，顿时哭声、叹气声、咒骂声响成一片，其中一名年纪看起来在五六十岁的老者叫停了其他人，回道：“恩人呐，这高传后可把我们害苦啦。我乃这卢梓县下卢辉村的村长，本来村里有一大片桃花林，每到春日时节甚是好看，加上村中又民风淳朴，村民热情好客，因此每年都有大批游客来访。久而久之卢辉村也在附近小有名气，一些外地客商见此处游客密集有利可图，也会来此经营，这高传后便是其中之一。
高传后开的是一间酒肆，因他所售酒水香醇味美，为人又亲善大方，所以颇受本地村民和游客欢迎。但好景不长，突有一日煤三川上刮来一阵大风，黑沙裹挟遮天蔽日，其中有一红色火球正好打进高传后的酒肆里，顿时火光大作，把高传后的酒肆烧了个精光，高传后的儿子也在大火中被烧伤卧床不起。只是不知为何，大火过后，高传后的酒肆里竟然爬满了黑虫，而且参与救火的人中凡是碰到了黑虫的，回家后都生了怪病，自此高传后在村中成为了人人忌惮的存在，大家都传他在养蛊害人。
后来生怪病的人越来越多，高传后倒是态度诚恳，带着郎中挨家挨户去帮忙诊病，并且解释说那黑虫非他所养，而是黑沙落地所化。我们见他态度诚恳，又积极赔偿、为村民劳心劳力，也就信了他的鬼话。待所有村民痊愈后，高传后特地摆了酒席，说是给村中父老赔罪，请所有人务必参加，虽然我们心中仍有怀疑，但最后碍于情面还是去了，谁知酒过三巡后，便什么都记不得了，醒来时就都进了那里的地牢。”
胡一郎听完，疑惑地问道：“既然费尽心思为你们治病，为何又要将你们囚禁？他趁你们生病时发难岂不更好？”
“是因为他那儿子高强。自从高强被火烧伤，便再没有出现过，即使有人前去探望，高柳氏也只是收了礼品便把人轰走，这高柳氏便是高传后的老婆。但高强病后，村中出现了一些怪事，先是总有鸡鸭丢失，后来有人在野外看到马的尸体，其内脏皆以掏空，还有人在夜晚见到有黑影四处游荡，身高足有九尺。我们当时只是怀疑有怪物随黑沙从煤三川袭来，并未与高强联想，直到被囚于地牢时，才知那九尺怪物就是高强。那高传后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高强变成了那般模样，而且嗜肉成性，村中所有牲口都被他们吃光后，便把主意打到了人的身上。虽然我不知被关进地牢后具体发生何事，但本来全村有人一百零八口，现在只剩我们这些。”村长说的时候仍然心有余悸，脸色发青，浑身发抖。
“嗯，那高强倒确实喜欢人肉，这一家人当真是歹毒哇。”胡一郎说话的时候看了我和少爷一眼，然后继续问道：“你刚才说有红色火球从煤三川落下，可还记得是何时啊？”
“啊......应该是济泽37年夏。”村长翻着白眼掐着手指努力回忆着，终于想起当年时日。
“什么？二十年前？”胡一郎听完立马变脸，疾跨一步，几乎贴在村长脸上，问道：“你可还记得当时酒肆的地点？”
“就......就在这里往西走5里处的桃花林旁。”村长被吓得结巴，四下寻摸一圈，确定方向后，战战兢兢的回道。
胡一郎不再追问，转身喊了声“走”带我们朝桃林方向疾奔，不再理会那些村民，只是在我在离去时，隐约听见那村长嘟囔：“20年了？怎么会......”
很快我们到了桃林，如今这里已经完全是一片枯木，再无当年风采，那酒肆废墟也在二十年的风雨中被埋于尘埃。于是我们四下搜寻，只是这里越看越眼熟，我猛然想起，那幻境里的不正是这片桃林！顿时，我直觉天旋地转，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果然又回到了那片绝美之地，九尾巨狐依然端坐望着山顶，这次它似乎对我毫无反应，只是突然间，巨狐消失在了原地，周围叫卖声，游人的欢笑声和孩童奔跑嬉闹的声音不绝于耳。我看向周围，发现这里不知何时已挤满了人，不远处一块飘动的酒幡下，站着一个面色和善，低眉顺目的干瘦男人，正是高传后，他正招呼着客人进店吃酒，一个衣着光鲜的白胖女人从店内走出，对高传后说了什么便朝远处去了，这女人我同样熟悉，正是高柳氏。
我顿时恍然，这是巨狐在给我看过去发生的事情。我见高传后一直在忙于生意，而高柳氏却一路疾走，便好奇追了上去，发现她与其他几名女子相会在了一间屋外。我在旁边细细听着她们说话，无非就是互相攀比自家夫君如何富有，经营如何厉害，又得了哪些首饰、衣裳。但高柳氏或许是因攀比落了下风，便提起了自家的宝贝，说是有一日突然刮来一阵黑风，黑风过后，酒肆里留了一下细腻黑沙，黑沙里混着一个骨片，这骨片十分厉害，能令持有之人对各类飞禽走兽发号施令，无有不从。高柳氏说完洋洋得意，其他人自是不信的，于是她便邀众人一同回家观瞧，只是她们没想到隔墙有耳，院子里的村长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村长悄悄尾随，虽然未曾见识骨片真身，但也从其他妇人谈话中知道高柳氏所说为真，便动了歹念，想把骨片据为己有。当天晚上他便纠集了村中大小男丁，一同围住了高家酒肆泼油，逼高传后交出骨片，否则就放火烧死他们。高传后为保护妻儿，独自面对众人围堵，交出了骨片，只求村民不要纠缠。可不知是村长有意为之，还是造化使然，其中一人的火把竟引燃了酒幡，火势瞬间失控，众人见大火燃起，竟无人帮忙，全都四散而逃。高传后惊慌冲回屋内想要救出妻儿，可火实在烧的太快，再出来时，高柳氏和高强都已昏迷不醒。高传后彻底被激怒了，冷声说道：“我本已放下屠刀，来到此地只想安静过活做个好人，奈何你们苦苦相逼！”高传后说话时，一团黑球从手中浮出，环绕在他的身边。
看到这里，我十分疑惑，这高传后明明是一个重情重义、为人低调的汉子，为何日后会变得那般无耻、淫邪？正疑惑时，突然一股黑沙从火场中飞出，融进了高传后唤出的黑球中，只见那黑球快速膨胀，把高传后完全吞噬在了里面，一阵惨叫声过后，黑球逐渐回缩收进了高传后体内，之后他便浑身颤抖、垂着头立在原地再没了动静。良久，高传后缓缓抬起头看向村中深处，脸上浮现出了与胡三儿遇袭时一致的诡异微笑。高传后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妻儿，一挥手飞出两团黑球将两人包裹，然后身形暴涨，体内蛊虫再次透体而出化作一个高足有九尺的黑色怪物，疾速冲向村中各家，接着哀嚎惨叫声此起彼伏。
高传后在村中折腾了一夜，天亮时，所有村民走出，齐齐地聚在了大街上，他们目光呆滞，一动不动，高传后则手握着骨片，直接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后来又有游客到访，发现这里的诡异模样后，却已来不及逃了，都成了高传后的傀儡。又过了一段时间，因为失踪人数太多惊动了官府，高传后把村庄和桃林用黑沙蛊虫尽皆毁坏，带着村民和黑球往东走了。
我赶紧跟了上去，原来我们借宿的农舍，是高传后为躲避官府所建，只因那里地处煤三川脚下，罕有人至。高传后在最后一丝人性泯灭前用蛊救活了被烧得奄奄一息的妻儿，但他们的样貌、脾性也发生了改变，只有记忆还跟当年一样，从此三个可怜人彻底化身恶鬼。至于那些被控制的村民，女的被高传后折磨奸淫，死后就用来炼蛊；而男的则一部分用来给高强解馋，一部分同样用以炼蛊。就这样高传后一家为祸世间二十年，又有一些迷路的旅人在农舍中丢了性命，成了高强和蛊虫的盘中餐。
眼前的场景再次模糊，我的面前出现了三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我，吓得我一激灵迅速跳开，仔细一看，原来是少爷他们三人。
“渣儿，你没事儿吧？又进幻境了？”师父有些担心的问道。
我晃了晃脑袋，看了眼师父，又看向来时的方向，说道：“师父，我知道骨片在哪了，就在高传后的身上。”
胡一郎听罢，转过身便走，挥手示意我们跟上，很快我们又回到了高传后被焚毁的农舍。被救上来的那群村民已经聚在了农舍废墟里，他们一动不动双手合十放于胸前，围成一个圈跪着。走近时我才发现圈的中间整齐摆着三具焦黑的尸体，而村民们早已断气，想来可能是他们体内的蛊虫支撑着他们存活了二十年，虫毒尽除也便走到了生命尽头；亦有可能是因为他们真心悔过，终得解脱。世事也真是讽刺，这群恶人在经历二十年的折磨后，终于悔过，死前竟然双手合十做出忏悔，可是高传后也因他们死了两次，一次是人，一次是鬼，皆于火中。善恶报应，因果不爽，只是可怜了那些无辜被害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