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皋兰山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 草原的王 作者：魏家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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踌躇良久，仍不得答案，便使人请来土绵那颜，想听听他的意见，毕竟族中老人以他为先。
土绵那颜对招揽段方的提法震惊不已，连说不可能。
顺义王将岳老师讲的那些道理说与他听，土绵那颜沉默了良久道：王爷，兄弟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顺义王奇怪他怎么也学汉人那一套。
土绵那颜道：段将军是人才不假，方生怎么样我不太了解，但让老师如此看重，定然不是泛泛之辈。但是有一个问题，招揽此二人必定要许以高官厚禄，他们动不动心另在其次，部里人肯定不答应，我们的人吃苦流血都得不到的地位，竟然白白给大仇人了，谁都想不通。
顺义王道：可以先给他们一个虚职，等真干出让大家心服口服的成绩，再授实职也不迟。老师的丞相之位也不是刚来就有的。
土绵那颜道：这正是我所担心的，说句不怕您见怪的话，如果他们干不出业绩，那招揽毫无意义，如果干出让大家心服口服的成绩，凭功劳得享高位，到时候我部落中就有刘奎、段吟龙、方生三个位高权重的汉人了。
他虽然没提岳老师，但王爷心里清楚，位高权重者应该是四人。
土绵那颜接着道：汉人的才智我一向是佩服的，别的不说，单就讲刘万夫长，骑射技艺，冲锋陷阵他不如我，但论阴谋诡计、坑陷敌人我却不如他。汉人的才略诡计如与我蒙古勇士的凶猛顽强相结合，确实能天下无敌。但万一他们有不臣之心，王爷可有把握压服，就算您可以，以后王子能不能办到。别我们辛苦打拼的疆土，最终却落到人家手里，岂不冤枉。这还不算最糟的，如果他们与大明勾结，甚至会有亡国灭种的后果。
顺义王长叹一声，不知如何作答。
大草原繁星点点，使团依一座小山包扎营，连日奔波，除了值夜的侍卫，大家早早睡了，段将军叫来陈公公和侍卫长，拿出珍藏的酒肉，私请这两位。
陈公公笑道：好小子，你还有私藏。
段将军道：这几日连累公公受苦了，一直舍不得拿出来喝，明天就能到达王庭，今天犒劳一下二位。
陈公公道：好说、好说，我曾多次随团出使周边各国，像这么惊险波折的还是头一遭，尤其是军堡那次，险些要了咱家的性命。所幸老天保佑，段将军指挥得当，任务就要完成了。
三人举杯庆贺，段将军道：今天请二位来一来是感谢，二来是有些事情要托付。
陈公公道：段将军不与我们一起回去吗，朝廷是否另有任务。
段将军摇摇头，叹道：没有，我恐怕是回不去了。
陈公公奇怪：这是为何，之前那么凶险段将军都泰然处之，现在到了顺义王部，此处与我大明交好多年，迎接大家的必定是美酒佳肴，段将军何必忧愁。
段将军便将当年故事讲与这二位，伏击大王爷及五千部众，与大王爷决战在兰州城下，将其戕杀。这个事情对于顺义王部落与兰州卫是天大的事，对朝廷而言却只是个小规模的边境冲突，所以这两位还是第一次听说。
陈公公惊道：段将军糊涂，这种事情你应该早说，更不应该接这个差事，五千精兵啊，对一个部落来说那是致命的打击，所有人都会视你为仇敌。这可如何是好。
段将军道：公公放心，顺义王顾及和朝廷的关系，不会对使团怎么样，只会针对我。期间发生任何事情您二位都不要管，将使团安全带回去，就算是帮我完成任务了。
侍卫长急道：段将军这是什么话，你是正使，你若有失，我们还有何面目回朝，不行，你现在立即回去，回到宁夏，这里有公公和我，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陈公公道：他说得没错，顺义王这边我能应付。通商的任务已经完成，使团被杀案又不让插手，我们来这里走个程序就可以了。
段将军长叹一声：回不去了，我不愿意回去面对那些刀笔小吏，与其受他们折磨，还不如在这大草原与故人痛痛快快地大战一场，死得其所，死而无憾。
这么一提醒，二人也想起李景隆被扣押一事，一时语塞。有李景隆的先例，段将军回去必定会受到政敌攻击，别说他自己了，家里人都会受到牵连，死在这里反而成最好的选择，为国献身，最起码朝廷不能公然定罪，家人也能得到保全。
陈公公叹道：老天不公啊，段将军如此人物，最后却落得无容身之地。
顺义王的欢迎仪式隆重而短暂，简单用过饭后，安置使团休息，容后再举行正式的欢迎宴会。
众人散去，岳老师独请段将军商谈，段将军道：学生当年对老师多有轻视，现在看来真是有眼无珠，您将一个行将败灭的部族起死回生，治理得如此繁荣，当真世间大才。
岳老师道：段将军年轻有为，岂是我这个老朽所能比的，我也是经历过生死轮回后才悟出一点东西，哪像你与方生，年纪轻轻就有改天换地的魄力与想法，可叹的是，当年我对二位的举动还多有非议，当真是腐朽不堪。方生怎么没来。我听说这次出使你们俩一直在一起的。
段将军笑道：老师对我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啊。
岳老师哈哈大笑：都一样，都一样。
段将军道：来顺义王部与其他不同，我不想让他冒险，所以让回去了。
岳老师叹了一口气：是啊，当年的那一战确实是个坎，老夫佩服段将军的勇气，如果是我就不敢来。
段将军道：皇命在身，不能不来啊。
岳老师道：据我所知，你是主动要求的。
段将军道：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办，我最合适不过。
岳老师道：但你可知，这次来有可能就回不去了。
段将军道：知道，回不去便不回去了。
岳老师沉默了好一会。站起身向帐外左右看了看，回头道：使团被杀一案你查得怎么样了，可有眉目。
段将军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事情，道：有些猜测，还需要佐证。
岳老师道：不用猜了，就是我们干的，与汪监军里应外合将使团坑杀在大明境内。
他直认此事，倒大出段将军意外，震惊不已。
岳老师并没理会他的表情，继续道：当时我的策划是让汪监军从中作梗，不让蒙古其他部落与大明通商。但后来大明主动派出使者，我的意见是继续捣乱，让使团知难而退，断了大明与所有部落通商的念头。再或者冒充其他部落的人袭击使团，挑起大明与其他部落的战争，没想到汪监军和刘奎图省事，直接把使团戕杀在大明境内，并且是离我部最近的地方，打乱了我的部署。
不待段将军问，岳老师道：你心中或许疑惑，冒这么大的风险难道就为了独占那些恩赐。
段将军道：是的，学生确实想不通。
岳老师道：大明朝廷接受我们的朝贡，绝不是为了长久的和平，而是为了分化打压蒙古各部。然后各个击破，实现彻底荡平草原的目标。
段将军不置可否。
岳老师笑道：我知道你不方便回答，这或许不是你的想法，但大明皇帝必然是这么想的。我的计划是将计就计，与大明交好，在双方翻脸之前尽最大可能获取利益，扩充实力，大明与其他部落的矛盾越深，我们的地位就越稳固。然后借大明的势吞并其他部落，统一大草原。
段将军道：然后与大明分庭抗礼。
岳老师道：不，大明立国一战让蒙古元气大伤，没几十年恢复不了，最好的办法是继续称臣纳贡，继续从中渔利，继续扩充壮大，直到有实力纵横天下，甚至重现成吉思汗当年的伟业。
段将军诧异岳老师的深谋远虑，更诧异于对方的坦诚：老师所谋者大，学生佩服，但您刚才也说了，大明的目的是彻底荡平草原，怎么可能坐视你部持续坐大。
岳老师道：所以我要挑起其他部落与大明的矛盾，让大明不得不容忍我部壮大，假以时日，我部吞并降服周边各部，大草原不再是一盘散沙，而是铁板一块。就算大明想收拾我们，也得掂量掂量，真动起手来，胜负未可知啊。
段将军沉默了一会道：我与老师虽是旧识，但并无私交，如此坦诚相告，您就不怕我禀报朝廷，让老师的宏图伟业中途夭折吗。
岳老师并不回答他的问题，接着道：想要实现这个目标，靠我这个老朽肯定不行，顺义王必须有经世之才的辅佐，才能治理好草原，才能与大明周旋。才能做到弱时发展，战能自保，雄则纵横天下。
然后盯着段将军道：你和方生正是实现这个目标最好的人选。
段将军万没料到对方绕了一大圈是这个目的，惊讶道：谢谢老师如此器重，先不提我与方生能不能胜任，单说当年那一战，多少蒙古健儿死于我手，如此深仇大恨贵部必定人人欲杀之而后快，怎么可能请我担当大任。
岳老师道：这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和顺义王讲，欲成就宏图伟业，必然有常人所不能有心胸，我对顺义王考察良久，他可以做到。
段将军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岳老师道：你有的选吗。
见段将军并不答话，岳老师道：我不杀你，甚至都不需要用什么离间的诡计，让你风风光光的回朝复命，但回去就有活路吗。朝廷连李景隆那样一个庸碌之辈都容不下，能容得下你吗。
是成为王猛、李靖、哲别一样的人物，辅佐明主建立不世之功业，还是和李牧、韩信、岳飞一般，被自己人羞辱折磨，临死还背了个不忠不义的恶名。段将军天纵英才，想必明白自己的处境，更清楚该怎么选择。
岳老师见段将军仍不答话，道：只要你愿意，剩下的事我来办，保证让大明抓不住把柄，还能保全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