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兰山下最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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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节的黄河水量最大，浩浩荡荡，都快涨到城墙根了，河水也远比之前浑浊，不过并不是黄色，而是偏红色，用潭镇海的话讲兰州的黄河不正宗。
方生最喜欢在河边散步，尤其是遇到烦心事，不过一到河边心思就跑偏了：这河水如果再涨高会怎么样，会不会涨到和城墙一样高，再或者是会不会一滴水都没有，现在这条大河一直向东流，听说河西走廊都是荒漠，有没有办法让黄河翻过乌鞘岭直接流到沙漠去，那沙漠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变成传说中的海，段将军见过海，说是非常大，真想亲眼看看，每次到河边烦心事一样没解决，脑子里装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回去了。
这次还是一样，只是心里的画面一会是刚才的争论，一会又成了掉落阿干河的轿车，一会又是老刘家送来的那些白面。一会是刘家长工说的那些恶心话，一会又是自己稍稍见到曙光的前途。
平复了很久才定下心琢磨自己的前途。虽然通过段将军的开导他已经改变了不入仕的想法，但从内心底里讲还是厌恶虚伪狡诈的官场，姐姐的立场又不得不考虑，她说的没错，幼年时的经历太过深刻。
估计提出参军段将军应该会同意，但去了干什么，上阵杀敌自己又不会，那只能当个狗头军师，不过想想也不错，羽扇纶巾指点江山。
他让这个想法给逗乐了，要不先考功名，如果实在适应不了再找段将军？不知道到时候段将军愿不愿意帮自己了。
胡思乱想了一会，伸了一下懒腰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这个折衷想法最好，都能顾及。
天色已近黄昏，兰州的昼夜温差大，秋天更是如此，河风吹得人有些寒意。
正准备离开。突然城墙上有人大喊：有人跳河了。士兵见河边有人大声喊：那边、那边。
方生顺着士兵指的方向，真有一人在上游河面上浮浮沉沉、拼命挣扎。
来不及犹豫，脱了外衣往下游猛跑了几步，一头扎进河里，河水流速比他想象的更快，尽管从小在阿干河里捉鱼，但黄河可不是小河沟，浪一涌又把他推回岸边，落水之人已经到了正前方。
没办法，爬起来又往前跑了一段跳进去。
这次有了准备，一下水便拼命游，终于把人拦住，拉近一看原来是潭镇海。
潭镇海本来是会游泳的，不过那都是小时候替舅舅家放牛时，来兰州读了几天书，便自认要文雅持重，对各种体力运动很排斥，更别说游泳这种赤身裸体的活动，不过应急反应还在，这会也在尽力回忆之前的技能，如果是小河也能对付，但这是浩浩荡荡的黄河，竭尽全力还是没办法。
现在让人拉住，借了点力，终于能缓口气，不停地说谢谢。
方生道：先别说话，我们合力外往游。
潭镇海抬头一看是他，眼睛一下子变红，双手挣脱开，扭头往水里钻。
方生往前一探又把他抓住，潭镇海厮打着要方生脱手，大喊滚开。
方生气急，这人是疯了，举手使劲往脖子上一砍，登时打晕过去，拖着往岸边游。
这时候水流更大了，巡城的士兵赶到河边，一边顺着河岸往前跑，一边拿树枝够这两个人，怎么都够不到，又把树枝扔过去，指望能让方生借点力，但每次都偏得很远，就看二人在洪流的裹胁下，离河岸越来越远，士兵们急得跳脚，大声呼救。
附近的百姓纷纷跑出来，有几个会水的跳进去，但水流太大，都不敢游得太远。
几次折腾，方生手脚乏力使不上劲，只能顺着水流往前漂。心想：这样下去连我都得搭进去，已经仁至义尽了，只能怨他命不好。
正要松手旁边冲过来一截圆木，方生大喜，一下抱住，把潭也拉到上面。
两个人顺流往下漂，不一会到了雁滩附近，水流变缓，方生看准机会往浅滩上靠，试了几次终于成功抓住滩上垂下来的长草，拉着潭镇海上了滩地。
脚一踩实就觉得浑身没有一点力量，瘫在地上动不了，潭这会也是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刚才打晕了没醒过来，还是让河水呛晕了。
河边的人们见二人脱险，欢呼雀跃。商量怎么把他们接回河岸。
方生歇了会，稍有点力气，伸脚踢了一下潭镇海：唉，唉，是死是活。
没有一点动静。
方生叹了一口气：他妈的，白费劲了，连个河都镇不了，还镇海，名字起太大，把自己克死了吧。
过了一会，就听那个死人在抽泣，方生气道：活着呢，你装什么死啊。
潭镇海一边哭一边骂：谁让你多管闲事，让我死了算了。
方生笑道：哦，你是自杀啊，那不早说，让我瞎耽误工夫。不好意思啊，是我的错，你现在想跳就跳，这次肯定不拦，我也没力气拦了。
潭镇海趴在地上痛哭，但并不下水。
其实刚才他一跳下去，凉水一激就已经后悔了，一心想活命，后来见救自己的是方生，死志又起，撕扯了半天让打晕过去，趴在圆木上时其实已经醒了，不过心里只剩下恐慌，没有死的念头，只是面子上过不去，就一直装死。
河桥巡检司从上游放下来一艘羊皮筏子，顺流靠过来，筏子上坐着几个士兵。一上滩就问：是谁跳河。
方生往前指了指。士兵上前探了一下鼻息，见还在喘气，拉起来就是几记耳光：妈的，下次寻死离远点，你死不要紧，险些把这位兄弟给害了，我们哥几个也跟着倒霉，这么大的水，你知道放筏子多危险吗。
潭镇海只能继续装死，士兵以为他昏迷了，便拖上筏子，方生也跟着上去。
羊皮筏子没办法逆流而上，也不敢从主河道走，水流太大，控制不好就出兰州了，只能从这个滩地划到另一个滩地，抬着筏子走到滩地另一边，再下水划到下一个滩地。
潭镇海好面子，始终在装晕。士兵也不在乎，拖上拖下，走路的时候也在地上拖着，像个麻袋一样。
岸上站满了百姓。
方生还没上岸，就听姐姐哭喊：你还是不是人啊，不让当兵你就跳河吗。
方生还没说话，河桥巡检司的士兵骂道：瞎叫唤什么，跳河的在这，他是救人的。
说完把人从筏子上拖下来扔在地上。走过来拍了拍方生：兄弟，好样的，有胆有识。
听到河边这么多人，潭镇海更不敢醒来，继续装晕，装得太像以至于大家都以为他死了，不敢靠近站在旁边围观。
金家两口子跑过来扶住方生，金夫人摸头摸胳膊，方生笑：没事，我好着呢，就是水太大，没控制好飘远了。
有个女人从人群中挤进来，扑到潭身上大哭，正是他老婆。
士兵道：没死，刚才还听他喘气呢。
那女人爬起来摸摸脸，旁边百姓听是活人，围过来探鼻息的探鼻息，掐人中的掐人中。
潭镇海意志坚强，怎么折腾都没反应。
有懂行的指挥大家把他翻过来，两个人用手搭住使劲拍后背。
力气太大，实在憋不住咳嗽了两声，人们大喊：好了、好了，活过来了。
放在地上却又不动弹了。
大家又搭起来使劲拍，听到咳嗽又放在地上。
还是没动静。
大家又要搭。酒鬼挤过来：停停停，没淹死，让你们拍死了。
众人见是李神医，忙松手，潭镇海直接迎面摔在地上。
酒鬼骂道：小心点，你们这是救人还是杀人。
搭了一下脉：没事好着呢，应该是惊吓过度了，来几个人帮忙抬回去，休息会就好。
几个小伙上前抬起潭镇海往家走，女人哭哭啼啼踉踉跄跄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