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皋兰山下 第二十九章 从文还是习武 作者：魏家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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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段将军出门，却见院门外站在一群人，领头的竟是许知县，旁边岳教谕一如既往的板着个脸，身后是一群卫学县学的学生。
许知县忙上前施礼：这么巧啊，不想能碰到段将军。
段将军回礼：我明天要走了，过来道个别，许知县怎么有空大驾光临，还这么大的阵势。
许知县道：前几天方生勇救乡邻的壮举轰动乡里，我受指挥使委托，同时也代表兰县过来表彰义举，岳教谕带着学生们过来，让大家见见我兰县之楷模。
方生受宠若惊，老金一家更是窘迫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段将军道：贵县弘扬正气之举真是让人敬佩，只是这礼仪如何进行我们全然不懂，全凭您安排。
许知县笑道：这个好说，只是有一点需要确认，礼仪是在这里举行还是去古峰山。
方生道：就在这，古峰山光是间空屋。
许知县向旁边挥了一下手，鞭炮声响起，衙役抬进两块匾，一块上写“见义勇为”，落款是兰州卫；一块上写“文武双全”，落款是兰县，上面都系着大红花。
大家进屋坐定，金家两口子慌忙准备茶水冰糠，但糖果点心就没了，只拿出来些苹果和梨，切了个西瓜，还有几个油饼。
段将军和大家寒暄了几句，起身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向兰州卫汇报，不敢让于指挥使久等，就先走一步了。
其他人忙起身客气。
许知县看着将军背影心中暗喜：今天这个时机赶得太巧了。
岳教谕却是心中疑惑：看样子流言非虚，这段将军丰神俊朗、气质卓然，怎么和方生这种粗鄙之辈结交，也是，骨子里终究是个武人。
这么一想心中也就释然，笑着摇摇头。
嘉奖仪式已经准备好，院子里也围满了百姓。
许知县拿出卫府的嘉奖令念了一遍。又拿出兰县的嘉奖令念了一遍。
燃放鞭炮，衙役们架起梯子将匾挂在房檐下。
又说了些感谢乡邻，让大家向楷模学习的客套话。
仪式结束，许知县让教谕带大家回去，衙役把百姓们都赶出院子，反手关上门。
见院里没人了，许知县拿过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封封雪花银：朝廷有规定，见义勇为者赏白银二十两，于指挥知道你，言称一个读书人却能如此勇武，胆略过人，一高兴额外加赏十两，本县职小位卑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按朝廷规矩走，这里一共是五十两白银，方先生过来收着。
见义勇为的常有听说，赏这么多钱的可前所未闻，老金一家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紧张的不知所措。
许知县见他们不敢过来，笑道：照理说应该在宣读嘉奖令时当众赏赐，但我也是贫苦出身，知道乡里的一些陋习，大家见你得了一笔钱，总会有些亲戚朋友或借或讨，到时候你给不给都会得罪人，所以咱们最好别让其他人知道，不要客气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方生上前接过盒子连声感谢，要不是知县在金夫人都要哭出来了。
许知县道：别太客气，这次你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忙，我应该谢你才对。
见他们疑惑的样子，问：可知道潭镇海为什么跳河。
潭为什么跳河，最近也听说了些传言，但具体原因还真不知道，这会听许知县提起，都围过来听。
许知县道：那天你也看到了，岳教谕举荐潭镇海进学，也不知道收了什么好处，夸得天花乱坠，我很好奇什么样的天才能让老夫子如此推崇，等真见面后才发现就是个草包，哈哈哈。
方生知道岳教谕为什么那么看重潭镇海，但对许知县的这个评价却有些意外。
老金道：潭秀才平时看着挺有学问的啊，会不会太紧张没发挥出来。
许知县笑着摆摆手：他那也叫学问，估计是鸡汤喝中毒了。
那天他一进来便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架势，好家伙，从三皇五帝开始，论说历朝历代的施政得失，乍听起来头头是道，细听却都是些街头老朽的道听途说，要不是旁边的衙役，我还以为和哪个老头在草垛旁边喝酒下棋闲扯蛋呢。
大家哈哈大笑。
许知县接着说：我提醒他今天是来进学的，不是来指点天下的，还是说说和学问有关的事。
姓潭的又开始长篇大论，大谈诸子百家的长短，我见他说得起劲，便问了几个关于道家、名家、法家的经典论断，结果一问三不知，奇怪，连这些都不知道，怎敢妄议贤哲。
岳教谕见场面尴尬，上前打圆场，言说毕竟年轻，再说现在学子大多专于儒学，对其他各家有一些见解已属不易，不能苛责精通。
这话听着让人很不舒服，是他在非议先哲，怎么在老夫子眼里成我故意刁难了，既然专于儒学，那就背诵一下论语吧。
方生一听背诵论语就可乐。
许知县笑道：我这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小子也不慌张，站起身来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摇头晃脑，背的都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之类烂大街的段落，背了有几十句便不作声立在大堂中。我还奇怪他想干什么，结果他说已经背完了，可能还有些许遗漏，但大略如此。
这下连岳教谕都有些难堪，我估计他也就简单聊了几句，只觉得特别投脾气，就欣喜着前来推荐，没想到他会的都只是些大概。但这会已经骑虎难下，面子不能丢，又上前解释，求学的态度很重要，毕竟他以前没正经念过书，但只要态度端正，相信日后肯定能熟练掌握。
就这么浮皮潦草地背几句也能叫态度端正？但既然老夫子这么推崇，我也不好驳人家面子，那就再给个机会，这次考个简单的：默写孝经，潭镇海愣了一下，旋即退下默写，一个时辰便写完交上来。
我还奇怪速度这么快，拿过来一看都笑疯了，你猜他写的什么。
方生摇摇头，潭秀才博古通今，鬼都猜不出来。
许知县道：打死你都想不到，他把二十四孝默写了一遍，还给每一孝配上了图画。
说完就哈哈大笑，到后面笑得都快岔气了。
方生更是直接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这个大学问家到底搞的什么鬼。
金家两口子一脸蒙逼，族里老人每次说起二十四孝，都是一脸的严肃认真，话里话外那叫个语重心长，怎么这两个笑成这样。
许知县接着道：这下连岳教谕的面子都挂不住了，气得直翻白眼，胡子都在哆嗦。
他见我们这个反应，也觉得自己可能搞错了，并不死心，或许之前听说过我和岳教谕都对佛学很感兴趣，为了挽回局面，又开始说佛教怎么回事，诸如达摩玄奘等高僧的传说事迹，大乘小乘的区别，禅宗密宗的不同，我问他，你既然这么了解佛学，那默写一下心经，结果他在纸上就写了一句话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然后高深莫测地问我：县尊可知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我实在受不了这个混账德行，我让你默写心经，没让你给我解释。
他扭捏了半天才说就会这一句。
你说这个货到底想干什么，要不是岳教谕和张族长拦着，我能当场把这小子的头给拧下来。
方生也是彻底无语：潭镇海怎么什么都知道，但又什么都不会啊。
许知县笑道：他是喜欢读书，但肯定都是些地摊货。什么“一句话讲透佛学”“三天半通晓历史”，“治国平天下一点都不难”那些糊弄人的玩意。
虽然如此胡闹，但岳教谕的面子不能不给，便问他的理想是什么，想不想成为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才，谁承想这小子胆大包天，竟敢非议国策对皇上不敬。我让差役乱棍打了出去，要不是看在岳教谕和张族长的面子，当场收监锁拿下狱都不为过。
方生心中一惊，这招太狠了，说起文武双全，潭镇海自然和岳教谕一个论调，许知县再加以引导，不知不觉就能扯到朝廷制度上，当今皇上可是马上得的天下，一不小心就会犯忌。
许知县没注意方生的表情变化，继续说：但我打死没想到他竟然会投河，如果真死了，学问不精的事情没人管，但逼死学生的帽子却会扣到我头上，要不是你这次可就麻烦了。
方生忙道：县尊言重了，他自己跳的河和别人无关，再说了，您把他轰出县衙那也是他先对皇上不敬，怎么能怪您。
许知县摇摇头：空口无凭，只要岳教谕推说不知道就扯不清楚了，你别看老夫子张口闭口都是仁义道德，关键时候向着谁很难说的。
这种官场的是非，方生这些平头百姓怎敢接话。
见大家表情慌乱，许知县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你们别看我是知县，人家只是个教谕，但人家从心里瞧不上我们这些贫苦出身又无家世的农家子弟的。
方生干笑了几声，表示赞同。
又闲聊了几句，许知县起身：我该回去了，改天有空再来拜访，方兄弟平时没啥事了常来县里，我们一起学习，不瞒你说我也想再进步进步，只是平时杂务太多，这些年把读书耽搁了，现在正好，你来了我也能重新拾起来，大家共同进步。
方生客气了几句，许知县正要出门，金夫人客气道：吃过饭再走。
许知县高兴道：好啊，早就听说大嫂的臊子面地道，今天尝尝。
金夫人去厨房忙碌，老金打算出门买材料，许知县拦住他：别破费，就家常饭，家常饭最好。
老金没办法也去厨房帮忙，留方生陪许知县聊天。
一进厨房老金便低声埋怨老婆多嘴。
金夫人笑道：我也就随口客气了一句，谁知道他认真了，不过也好，人家帮这么大忙，虽说是看在段将军的面子上，但请人家吃顿饭也是应该的。
老金道：我们粗茶淡饭的，拿什么招待县太爷啊。
金夫人道：切，这有什么愁的，你没听见吗，我做的臊子面连县太爷都听说过，闻名兰州城了，唉，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一大家子以后只能靠我，谢段将军用我的姑姑绒，谢县太爷用我的臊子面。
老金摇头叹息：我这个瓜婆娘也开始飘了。
金夫人把他推到灶火前：少说话，赶紧架火烧水。
老金拉着风匣咣当咣当响，问道：今天段将军说的事我感觉不错啊，又不是去打仗，你怎么也反对。
金夫人道：话是那么讲，真遇到事情就难说了，方生什么人我最清楚，老刘家、潭秀才无亲无故他都跳河去救，段将军拿他当好兄弟，又帮了我们这么多，真有什么危险，你想想方生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