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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合议

【书名: 皋兰山下 第九十三章 合议 作者:魏家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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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蒙古方面传来的消息,萎靡不振的潭镇海瞬间兴奋起来,你们都认为当年段吟龙和方生是对的,我是在故意捣乱,现在明白了吧,我谋的才是百年大计,长久之道。

马上安排八百里加急向京师汇报。汪成龙对小王子此举很不以为然,但也不敢大意,忙向上面汇报。不日便得到飞鸽传书,只一行字:助其达成。

过了几天朝廷回复也到达兰州:大功一件,对来使要礼敬接待,让蒙古各部都看到,只要臣服我大明,不但能拥有和平,获得尊重,更能得到前所未有的利益。

潭镇海马上安排卫队去北方迎接蒙古使团,不想路上出了点小差错,大白天的被狼攻击了,虽然卫队迅速射杀,蒙古副使却被惊得跌落马下,把胳膊给摔断了。

这个刘副使长得渗人,脸上身上到处的伤疤,有一道疤直接从额头斜伸到耳下,眼睛都要爆出来,汪成龙与之交过手,知道是个久经沙场的悍将。如此人物,却让狼吓得摔断胳膊,真是奇怪。

正使却是不苟言笑,穿着蒙古传统服饰,帽子压得很低,长长的胡须看不清面容,只露一双苍老却明亮的眼睛,来回扫动,打量在座的几人。

不知道为什么,潭镇海每次看到他的眼睛都心生畏惧,这种感觉熟悉又害怕。

酒过三巡,客气话说完。刘副使道:前几年我们有些摩擦,但都是过去的事了,这次奉王爷命令向大明臣服,恭祝皇上登基,贡献上等马一千匹,肥羊五千只,健牛两千头,各种皮货一万张。以表我部的诚意。大明皇上万万岁。

汪成龙等人连忙起身应和。

潭镇海道:那贵使希望我大明回赐什么礼物。

刘副使回头看看正使,正色道:希望大明这次能赏赐上等小麦五千担,上等青稞五千担,上等丝绸一万匹,上等大青盐两万斤,上等茶叶十万斤……

不等他说完汪成龙怒道:他妈的,你们是来上贡的还是来打劫的。立即滚回去,把你们的兵马全召集起来,咱们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一直默不作声的正使起身拱手道:我等奉部族首领的命令,是来向大明进贡的,是来恭祝大明皇上万万岁的。

汪成龙和潭镇海赶忙起身应和,潭镇海道:消消气,此事不能光算经济账,不能坏了朝廷的方策。转身又拱手:贵使不要在意,汪监军军旅出身,血气方刚,切莫见怪,贵使的要求我会向朝廷汇报。

刘副使道:我们还带来了十车羊绒,听闻兰州卫织绒手艺冠绝天下,劳烦把这些羊绒织好了我们带回去。

汪成龙重重坐下,骂道:给脸不要脸。

刘副使不理他的牢骚,起身高呼大明皇帝万万岁。两人不得已只能起身应和。

刘副使接着道:这次来还要把岳正使的家人一起接走。

潭镇海疑惑:贵使的家人在哪里。

正使脱下帽子道:潭指挥贵人多忘事,不认得老夫了。

原来是前兰县教谕,岳华。

冒籍案发后,官兵围了许知县家,把岳教谕一个老师并没放在眼里,不料他在本地多年,不论兰县还是兰州卫,都有很多学生子弟,靠着大家帮忙,顺利逃出兰州,他犯的是钦案,只要是大明境内,逃到哪都一样,索性就逃亡到了蒙古。

他本是前朝的举人,那时候天下已经大乱,朝廷还没来得及封官就倒台了,故交好友大多随着蒙古军逃到大草原。他是汉人没必要跑,拉家带口的也没办法跑,好在大明对他这样有学问的汉人很优待,让他主持兰县和兰州卫的学校。自觉能苟活下来已经是老天爷照顾,便安心治学,不指望在新朝能有什么前途。

万没想到几十年后,他也踏上了和老同学一样的逃亡路线。这一路上九死一生,他家庭优渥,自小读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何时遭过这个罪。刚开始还拉不下脸来,后来饿急眼了,只能扪着面乞讨,甚至和狗抢吃的,就这么在蒙古草原四处打听,但这都过去几十年了,以前的朋友死的死亡的亡。在草原流亡了一年多才找到一位老同学。这位也已重病在身,向王爷推荐他接替自己的工作,给小王子们上汉学课。

自从大王爷在兰州城下战败身亡,小王爷便带领残余族人在草原流浪,多方周旋总算没被其他部落吞并,以前只是个甩手掌柜,并不觉得生活有多艰难,现在全族都得靠他,才发现大哥当年的不易。对大哥的孩子格外爱护,不但教他们骑射技艺,还抓来最好的老师教他们文化,一定要把子孙后代培养成能改变草原命运的一代英杰。

经过这次磨难,岳教谕的心境已大不相同,不再偏执地要求孩子们学习道德文章,而是重点教授兵法韬略、历史政治,历朝历代的成败得失,甚至经商谋利的手段,他本就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各种典故随口就来。小王爷旁听了几次,佩服得五体投地,便拜其为部落的老师,经常安排部落高层来和孩子们一起听讲。岳老师不但站稳了脚跟,更在草原上地位尊崇。

有一日,闲来无事,在草原上游逛,登上一座小山丘,遥望南方,也不知千里之外自己的家小是否安好。心想年过花甲还要忍受这背井离乡之苦,忍不住向着家乡的方向痛哭流涕。

不自觉已近黄昏,下得山来,在山边的溪流处洗把脸,却看到溪边躺着一名男子,浑身都是伤,奄奄一息,身旁有一把长刀,穿着是汉人的样子。

扶坐起来,喂了几口水,拿清水拍了拍脸,总算清醒过来,拿出自己随身带的干粮,来人吃了几口,渐渐有了精神,言说自己是过路的客商,姓刘,因为途中遇到狼群袭击,和队伍跑散了,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跑了多久,倒在这里。

此人正是残杀了张老汉的刘老五,那日在山字墩堡,狼群攻破城堡,身边的士兵与土匪一个个丧命,他也伤的不轻,不留神让狼在面门抓了一把,痛不欲生,生死之际发现堡内有个放兵器的暗室,便把门顶死躲在里面,任凭外面人拼死呼救。自己也痛晕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转醒过来。城堡内无一活口,惨不忍睹,吓得他不敢停留一刻,拿着老汉的长刀趁夜向北逃窜。一路上一想起刚才的场景便呕吐不止,好几天没碰到水源,又饿又渴,濒死之际远远看到有条小溪,便一步步爬过去,到水边了却实在支撑不住,一步也挪不动。就觉得浑身疼痛,嘴里像着火一样,难受地趴在地上呻吟。

在这草原难得见到汉人,岳老师倍感亲切,便扶上马回自己的帐篷。休养了几日,身体逐步恢复过来,只不过像是受过什么惊吓,经常半夜惊醒,大呼小叫。嘴里不停地喊狼狼狼。岳老师看着可怜,便收留在自己身边。不想这位做得一手好饭菜,尤其是各种面食,让岳老师深感欣慰。

有一日小王爷过来请教问题,无意瞥见立在桌旁的长刀,大吃一惊,拿过来仔细端详,颤声道:老师怎么会有此物。

岳老师见王子表情郑重,忙把老刘叫进来,言说这是他的。

小王爷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大声道:你怎么有王叔的战刀,快说,王叔在哪里,战刀怎么到你手里了。

刘老五是何等聪慧之人,顿起飞智,扑倒在地,放声大哭:干爹啊,老天保佑,您在天之灵显圣,终于让我找到亲人了。

见有内情,两人忙把他扶起来。刘老五抽泣了半天,言说自己全家被官府征召,从山西发往甘肃,不想路上遇到各种艰难,家里人就他一个人活着到达目的地。本想到地方了能好过一点,却不想让编入军户,他年纪太小,根本应付不了,经常让旗官殴打欺辱。有次实在打得狠了,就偷偷逃出军营。也不知走了多远,在一条山沟被一个放羊的老汉收留,那老汉一个人过活,腿有些瘸,自己对他就像对亲爹一样服侍,老汉对自己也像对亲儿子一样爱护。两个人相依为命多少年,本想就这么过下去,不想山里闹狼灾,父子俩为了护羊群与狼搏杀,干爹不幸被害,自己拼死才逃出来。没有干爹的庇护,只能到处流浪,幸好又让岳老师救了。

小王爷听到此处犹疑道:王叔自幼与狼相亲,别人都怕狼,他却经常去草原深处与狼群玩闹。族中老人都说王叔定是狼王转世。他怎么可能被狼害了。

刘老五没想到老汉和狼关系好的本事早就有了,但话一经出口,绝不能更改,一改对方就怀疑了。忙道:王爷说的没错,干爹确实和周边的狼关系很好,但那天来的估计是远处来的,那帮畜生太多了,本地的狼过来帮忙都不是对手,干爹跑不及就让害死了。说罢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小王爷心想也有这个可能,又问了许多老汉的长相特征,老五自然是很熟悉的,一一作答。确认无误,老刘所言的老汉正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叔叔。

这位王叔文武双全,是部族最出彩的人物,即便在整个蒙古,也是出类拔萃。后来天下大乱,他带领族中勇士协助朝廷平叛。后来与王保保合兵一处,成为齐王的左膀右臂。沈儿峪战败后便没了音信。一直以为战死沙场了。不想今天又看到叔父遗物,睹物思人,想起叔叔对自己兄弟俩的疼爱教导,小王爷忍不住放声大哭。

如此老五便成了王爷的干弟弟,岳老师又将他收为徒弟,老五之名太过随意,便给取了个新名:刘奎。

刘奎明白这是天赐的翻身机会,一改往日的偷奸耍滑,对王爷忠心耿耿,对岳老师必恭必敬,对部落尽心竭力,作战更是积极勇猛,他对甘肃镇及兰州卫的地形交通兵力部署非常熟悉,所以几次各部联合侵犯都是他策划实施,成为部落的中流砥柱。

可是自从李玄宗坐镇河北,他们的进攻就没那么顺利,尤其是靖难之役后,大明重新掌控西北,汪成龙更是精通战阵,几次对决都铩羽而归,不但讨不到便宜,还折损了不少兵马。

烦忧之际,岳老师出奇计,自称不费一兵一卒,还能得到比以前更多的战利品。

听完他的计策,小王爷疑惑道:大明的皇帝这么傻,会上这个当?

岳老师笑笑:不是傻,各取所需罢了。

这么复杂的政治谈判,别人肯定不行,只能岳老师亲自出马。

汪成龙失笑道:原来是老熟人啊。现在新朝刚立,正是用人之际,岳老师何不回归大明,为家乡建功立业,也好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岳老师知道他的用意,正色道:小王爷救我性命,待我宽厚,我必当以死效之。望汪监军念在故人情面,别再挑拨离间了。

汪成龙被看破心思,笑道:哪里哪里,岳老师想多了。

兹事体大,朝廷让使团进京面圣,不日到达京师,岳老师精通儒家礼仪,给皇上给朝廷面子给得十足,朝野上下欢欣鼓舞,圣心大悦,封小王爷为顺义王,赏赐了很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粮食茶叶盐巴等却闭口不提。

虽然这些赏赐非常昂贵,但对游牧民族而言却没什么用处。使团回程时路过兰州卫,岳老师与汪成龙经过密谈,双方皆大欢喜。使团携带大量物资在兰州卫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回到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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