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西夜风吹南淮来 第四十四章 丧钟 作者：偷吃葡萄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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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沁，阿沁，起了······”萧承翊压低着声音从我头顶嗡嗡传来。
我迷迷糊糊睁开惺忪的眼睛，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躺睡到萧承翊腿上去的。我立马爬了起来，看着萧承翊揉了揉他的腿，倒是挺怪不好意思的！
天适才是灰灰亮而已，沈如霜也不知道是几时醒的，看起来脸色并不是很好，我也懒得理会。我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松一松我睡僵硬的筋骨，睡一觉后，内层的红色里衣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了一大截，外衣挡都挡不住。
萧承翊看了我一眼后，很是无奈的一手把我拉过去，害我差点被里衣绊倒，气呼呼地直瞪着他，大声质问道：“干嘛？”
态度不是很好，我承认我是又迁怒了，昨晚的心里建设白做了。
“别动！”萧承翊出声喝住我的不配合，想来也是有些脾气上头了。黑着脸只顾动手扯开了我那个拿不上台面的结，将我的衣裳理顺后，又重新帮我把结打好。
算了，看在他是在帮我的份上，我就不计较面不面子的了。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就这样回去吗？”沈如霜看着我们，脸色越发难看，打着岔问道。
“原路返回吧，算时间，如果韩离他们能找到这里来的话，路上些许能碰上也说不定。”
“还回河边去呀，要是遇到的是刺客怎么办？”我担忧的问道，我们跑这么远，难道不就是为了躲杀手的么？
“一击不中已经失了先机，再下手就更难了。今日河边肯定都是我们的人，对方又不傻，他们不躲远远的，还跑来自投罗网？”萧承翊倒是敛下了脾性，耐心的解释着。
我看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便放宽心了，反正我好像也没什么决定权。
萧承翊出去外面，在树上劈了根大树杈，再用剑削成杵杖形状，递给给沈如霜暂时当杵拐用。虽然沈如霜对此表示很不乐意，不过她也照样拿萧承翊没办法，我看得莫名舒心了些许。
我们迁就着沈如霜的腿，脚程自然慢了很多。一路上停停歇歇，时而听她吃痛惊呼两句，但是萧承翊就跟没听见一样，丝毫不做理会，搞得我都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又是在闹哪出？怎的昨日还搂搂抱抱，今日就置之不理了？
在走了不久之后，果然，确如萧承翊所料那般，路上就遇到了韩离寻来的人马，我才得以结束这煎熬的三人之行，顿时松了一口浊气。
萧承翊遣人将沈如霜护送回宫去，而我们则径直回府。
回府后，一打听昨日情况方才知道，姚太后替圣上挡下的那一剑，可谓伤得不轻，几度从鬼门关里进进出出。虽然剑锋避开了要害，但是姚太后年老体迈，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惊吓过度，神志都开始有些恍惚。
圣上大怒，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但是据说沐恩山庄的内贼，在事发当日后早已服毒自杀，而那批杀手训练有素，跑不掉的也已衔毒自尽，硬是不给官府留一个活口审讯，线索就这样断了，断的彻头彻尾，叫人无从查起，两日过去了，依旧还没有头绪。朝廷虽然第一时间封了城，但是洛城那么大，想要找到他们犹如大海捞针，哪有那么容易！
几日过去了，封了城，戒了严，沐恩山庄刺杀的事情，仍毫无进展，闹得洛城内人心惶惶。翊王府里也加派了看管人手，萧承翊命我近日不许外出，也交代了柳娘看管紧些，生怕我又偷偷跑了去。我觉得萧承翊还是不够了解我，他的担心注定是多余的，虽然我平日贪玩，但是这个时候，我哪里还敢出去呀！我可惜命的很呀。
姚家今年是真的倒了大霉运！前脚姚太后才刚遇刺重伤在身，后脚就从千里之外传来了姚天赐已于十天前，殁于流放途中的死讯。圣上担忧姚太后的情况不妙，不敢将这事告诉她，下旨将消息瞒了下来。奈何人多就是嘴杂，总是有管控不住的意外，听说是有宫女不知死活，在私底下偷偷嚼的舌根，好死不死，偏偏就被姚太后给听见了，姚太后得知弟弟的死讯悲恸过度，让本就不乐观的伤情更加糟糕了。
我听闻圣上已经几日没早朝了，姚太后的事情给他很大的打击，虽然母子怄着气，但是终究打断骨头连着筋，关键时刻也是她豁出命都要保护的孩子。宫里面王后姐姐忙前忙后，仁寿宫的寝殿里太医们进进出出，个个累得焦头烂额。而就在今日午后，宫里差人来召了我和萧承翊，说是姚太后吵着要见我们。
我们得召进宫后一步也不得闲，便被急急领进仁寿宫。
几日不见，姚太后都憔悴得变了样，我险些没认出来。床榻上的姚太后面如蜡色，眼神里空洞而无物，嘴里不停呢喃着，再无平日里的那般高贵。看上去神情恍惚，就像撞了邪般，时而神色惊恐，像只受惊的小猫蜷缩在角落里，像是失心疯的模样。看到我和萧承翊进来时，更是激动不已，王后嫂嫂也忙着催我们到姚太后跟前去听话。
“玉妹妹，你看，你快看，阿翊和阿沁来了。我有把阿沁当我儿媳妇一样照顾的，我没有亏待阿翊，你原谅我，好吗？”姚太后拉着我的手对着空气一顿胡说道，仿佛就像她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那个‘玉妹妹’，看来这病情真的不容乐观，我不免有些心疼。
“太后？”我轻轻唤道，有些不忍心，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阿沁，你自己跟你母妃说，我对你好不好？快说，你快说！我怕她不相信我了，再也不相信我了······”姚太后有些着急了，指着空气，催着我帮她解释。
“很好，太后对我很好，就跟待自己的女儿一样。”我不算在哄她，姚太后确实对我很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看的，都惦记着有我一份。就连王后嫂嫂也时常‘抱怨’说，太后待我比待她这个亲儿媳还要好。
姚太后听到我的回答后，才稍稍冷静了些。有像是想起什么，转头又对着萧承翊说：“阿翊，我看到你母妃回来了。就是那个人，那个杀手，她回来了，她是要来带我走了。”姚太后忍不住红了眼眶，自顾自的跟萧承翊说着，众人听得一头雾水，都以为姚太后神志不清，又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
“太后，您莫不是记岔了，我母妃都已经死了足足有十四年，坟头草都比人高了，怎么可能回来找您呢？你说是不是？”萧承翊话不着调的说道。
“是啊，容玉已经死了······可是，我真的看到她了，真的······你信我。”姚太后又在呢喃着，有一阵没一阵的。
好在折腾会后，终是愿意乖乖躺着了，不再吵闹，不过一会才有睡着了过去。
我和萧承翊待姚太后睡着，眼瞧着也没什么别的事情，便离开了仁寿宫，宽慰了会王后嫂嫂多注意身体后，就回府了。
一路上，我瞧着萧承翊的脸色很是冰冷，一句话也未曾跟我说。我想，大概是姚太后今日提到了他的母妃了吧，萧承翊这个人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唯有在提到他母妃的时候，情绪的波动才会那么一丝明显。
我不禁会想，为何姚太后受挨了剑伤，却得了失心疯，还一直无缘无故念叨萧承翊的母妃，这其中应是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缘故吧。不过想归想，但终究是上一辈的事情，不该我多问的，我自然也不想去多嘴。
当天半夜里，听到宫里传来了钟声，我从睡梦里惊醒，柳娘急匆匆来告诉我，说这是太后薨了的丧钟。我于是明白，那个总是慈祥的看着我笑，愿意听着我讲西夜故事的老人家，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晚年的她深居简出，早已磨去高高在上的棱角，所以每每想起，我总是能看到她捻着佛珠虔诚的模样。
我和萧承翊也早早入宫来。整个皇宫都披带上了白色帛布，没有了往日的活气，哀伤的气息扑面而来。听宫里的人说，昨晚姚太后走得很安详。走前还曾回光返照一回，开开心心的穿戴上年轻时最爱穿的绿色衣裙，嚷嚷着要韫婆打扮起她出嫁前的发髻，说是她的容玉妹妹，要来带她去东街赏花灯了。
人生几度权谋，待一切皆化为唏嘘，归去时终究是少女模样。
太后大丧，圣上悲痛不已，感念太后潜心佛道，故大赦南淮上下。
······
待一切又重归于平静，生活的琐碎，终是把沐恩山庄之乱的惊慌，和姚太后仙逝的悲伤，慢慢冲淡了。百姓的生活，时间的消逝，不会因为刺客的隐患和一个老人的离去而停止，日子还在继续，洛城慢慢解了禁，开了城门，一切似乎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近日，萧承翊领了圣旨，说是要代圣上将姚太后的棺柩，送往皇陵去。不日便要启程了，这一来一去的折腾，倒也要花去不少时日。我虽没有对此有发表看法的权利，但是总觉得其中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权谋味道。
萧承翊出发不久后，我呆在府里甚是无聊，久不光顾缘来居的我，今日，又在这里听到一些洛城最能为大家津津乐道的名人轶事。
说是城北白家的娘子，与城南刘家的公子，本是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的一门好亲事。白家娘子生的水灵，而那刘家公子也是长得一表人才的，二人也算得上两情相悦，本来以为会是门当户对的一桩美姻缘，谁料，拜堂当日，礼也成了，茶也敬了，口也改了，却来了个唤柔娘子的女子，她带着个三四岁的男童来给搅和了，硬是跪在刘府门外，说是刘家公子的外室，求着要白家娘子这个正室容下他们母子俩，给他们母子一个安身之所，这事闹得人尽皆知，白刘两家脸都丢尽了。
“你说这算什么事，未有正妻先有外室，已经是为人所不齿的下作行为，现在那外室还堂而皇之的带着孩子上门来闹，逼着正妻同意让刘家公子纳她做妾，真是足足丢尽刘白两家的脸面。，这下看他们怎么收场？”路人愤愤不平的说道。
原以为要不就白家忍下委屈，同意刘家公子纳妾，要不就白家刚硬，退了这门亲。但是，这事儿后续的处理，真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这白家娘子也是个刚硬的主，一气之下便撂下担子，跑回娘家去了。刘家理亏在前，也是拉下脸面，到白家接过几次白家娘子的，但是白家娘子容不得刘家公子对她的欺骗，和给她带来的侮辱，硬是哄不回去。
吃了几次闭门羹后，刘家也失去了耐心，毕竟在南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当日在亲朋好友面前，已经够丢尽脸面了的，白家还一直这么不依不挠让刘家下不来台，一气之下便让小厮带着休书到白家。让白家自己选，这亲到底还要不要，如若白家娘子还是不愿意回来，继续没完没了闹下去的话，刘家便是要休了这个儿媳，纳了柔娘子做妾，这脸面反正也没了，左右还能有个孙子。
白家当然也不愿意最后闹成这般样子，虽然憋屈，但是休妻的名声，怕是要毁了白家娘子一辈子的，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权衡之下，便也只能跟着劝和起来。但是白家娘子性子刚烈啊，怎么能容忍刘家这般折辱，当晚便悬梁上吊自尽了，倒也是成全了她贞洁不俗的名声。
我听完也是一阵唏嘘，自古中原女子，重名节而轻生命，我读过的《列女传》里，便不乏诸如此类的故事。便如最为大家所熟知的‘秋胡戏妻’，也是这般故事，说是秋胡刚娶妻没几天便去做官了，一走便是五年。五年后归家时，在路旁瞧见位曼妙的采桑妇人，便拿原本打算给母亲的金子来调戏采桑妇人，妇人并不搭理他，秋胡调戏无果后，便回家去了。待秋胡回家后才发现，刚刚在路边调戏的采桑妇人，竟是自己五年未见的妻子。采桑妇人不堪侮辱，一气之下便投河自尽了。
秋胡妻子用自己的死，来控诉丈夫的淫荡和无耻，成就了自己的忠贞刚烈。可是我却为秋胡妻子感到不值当！等的是她，死的也是她，成就了名节，没了性命，你说要哪没用的名节做什么？
时人纷纷感叹她们的高风亮节时，我却为身为女子有着无奈的悲哀。在中原的女子看来，贞洁是一个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我自是我不能够理解的，白家娘子拿到休书不就是最好的结局么？为了这种伪善的男子的一纸婚约，为了世人所谓的名节，白白丢掉自己了的性命，这做鬼不也还是他刘家的媳妇，能有什么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