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天蝎局 第31章 鹬、蚌、渔翁 作者：洒家不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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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许的鲜活鲤鱼被细腻的刀功收拾的极其干净，连一丁点土腥气都吃不出来，鱼身经过油炸变得金黄焦脆，再浇上一层厚厚用砂糖蜂蜜小醋用心调制的橘红甜汁，晶晶莹莹，剔透喷香，光一看就能引起人的无边食欲。夹起一筷子，焦酥的鱼皮跟雪白细嫩的鱼肉混合入口，一股难以言明的感觉就恰到好处的在口腔里绽放，再佐上一口佳酿，当真是美妙绝伦，无与伦比。
典史大人满足的半闭上眼帘，细细品味，一脸满足。
于老头跟福来两父子站在一侧，见此才真正的眉开眼笑。
福来又给典史大人的空杯斟满，有一道得意从眉底眼角流溢而出，“怎么样大人，这道糖醋鲤子味道还行吧？”
典史大人点头，“不错，外焦里嫩，甜酥可口，酸而不重，真是一道美味。”
于老头在一旁笑容谦卑，“大人不要嫌弃就好，小地方能拿出手的不多，能得大人一句盛赞，就已经足够了。”
典史大人筷子不停，语气真诚道：“绝不是恭维，老哥这家店绝对能称作宝藏小馆，不论是闻名遐迩的佳酿半浆，还是这厨师的精湛技艺，就算开在县城，也定能成为首屈一指的地界，保管客似云来，生意兴隆。”
“大人过誉了，小人实在愧不敢当。”于老头连连摆手，有些诚惶诚恐，“再说上年岁了，也就没了年轻时的心气，能守好现在的一亩三分就知足了。”
典史大人深深望了一眼于老头，抿了口酒，才意有所指点点一旁的福来道：“这不是还有传承吗？”
福来神情微动，不知觉间就显露出些许希冀之色，目露憧憬。
于老头不动声色的摇摇头，唏嘘道：“这小子现在还小，我琢磨再过两年再说。”
典史大人望望于老头，又看看一脸失落的伶俐少年，点点头道：“老哥这是舐犊情深，舍不得儿孙受苦啊，哈哈...”
于老头一脸赔笑，“老头子就这点算计，也在大人明察秋毫下无所遁形，大人的眼力着实叫人钦佩。”
刻意的迎奉永远叫人心情舒畅，惹得典史大人一番爽朗大笑不止。
他点点于老头，道：“老哥，你这是藏私啊！”
于老头不解，试探的相问道：“大人此言何意？”
典史大人盯着手中酒杯，缓缓说道：“要是以后想喝半浆了，不得还要远涉？”
“呃”于老头一怔，随即看似十分爽快，却含糊其辞的答道：“只要大人想喝，随时都有。”
这下临到典史大人端酒的手臂一滞，他望向一脸郑重的于老头，有些哭笑不得道：“老哥，你这就不地道了啊！”
于老头嘻嘻一笑，道：“噢，是吗？”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时近晌午，酒肆里也陆续有客。
父子俩也就不再只陪典史大人左右，开始忙碌起来。
渐渐里，小小的酒肆尘嚣四起，多了份人间烟火气。
典史大人孤坐独饮，听着周遭的家长里短，闲言碎语，神情放松，难得悠闲。
就在这时，门口人影一晃，酒肆又走进一人。
正在招呼客人的于老头瞧见来人，顿时快步上前，笑呵呵道：“老刘，今儿来得可有些迟，都没坐了。”
来人正是老捕快刘卞，听于老头这般说也丝毫不生气，四下打量一眼，才笑道：“没事，在哪不能对付一口...嚯，今儿真是生意兴隆啊，我在这先恭贺一声财源广进了！”
于老头笑眼成缝，连连拱手，“托您的福...你看要不在我柜台那稍等一会？”
就在这时一人一桌的矗立背影映入眼帘，老捕快双瞳微微一缩，旋即就恢复正常，对于老头向那边示意了一下，笑道：“我去跟大人拼个桌，给慕青丫头说，再上几道拿手菜。”
乐见其成的事当然好，于老头听闻也是一喜，当即笑应道：“好咧，你稍等。”
站在桌边，老捕快没有了以往的谦卑，神态从容，微微笑道：“能否跟大人拼个桌？”
典史大人没有抬头，而是拿起一只空杯，倒满后推到老捕快的面前，“来的有些迟啊！”
老捕快眉头挑动，明白这是一语双关，当即坦然坐下，“是有些迟，差点就没有位置。”
典史大人翻眼瞥了他一眼，“这不是在给你留着。”
老捕快笑了，“大人确定是在等我？”
典史大人不以为意，道：“谁都一样，总会有人来。”
老捕快双瞳紧缩成一个尖，盯着一副成竹在胸的典史大人片刻后，才缓缓问道：“大人就这么肯定？”
不置可否。
老捕快嘴一歪，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释然，“大人心智非凡，在下佩服。不过，要是在下错过了呢？”
典史大人笑了，只是笑意很冷，“不急，总要给我一个交代。”
老捕快默默喝酒，片刻才又道：“我说一切都是栽赃，不知大人信吗？”
典史大人夹起一筷子糖醋鲤鱼，本焦脆酥软的鱼肉因为放置了一会，口感没有适才刚出锅时爽口了，他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抿了半口道：“我信！”
“呃”老捕快愣住，不过很快恢复过来，“大人真信？”
典史大人反问道：“为何不信？”
老捕快一下语塞。
典史大人嗤笑一声，不给他留出言的机会，接着道：“不然，你以为他能走得掉？”
老捕快继续默然，不争辩，不反驳，没发生的事，何必做无谓且多余的坚持。
对此典史大人根本不以为意，缓缓又道：“你既然来了，就应该有了结论，说说吧...”
还没等老捕快回话，于老头就端着两盘菜快步走来，摆放好后，见两人似乎有事要谈就识趣的退开，忙别的去了。
“既然大人洞若观火，多余的我就不说了，这次来是跟大人谈合作的。”
“合作？”典史大人锐利的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轻蔑，他弹了弹毫无灰尘的胸襟处，意味深长的道：“就凭你们？”
老捕快眼神里有无端怒火冒出，不过很快就被他强压下去。
是啊！形势比人强，不低头都不行。
事情搞成这样，反正就在别人一言之间，况且别人还占着官面上的身份，就算不怕，做起事来也要忌惮几分，届时，不但会束手束脚，搞不好还要结出梁子，人家一纸海捕文书发出，就又成了被人喊打喊杀的丧家之犬了。
二十年，人生还有几个二十年，难道真要舍弃苦心多年的筹谋？
不知贾胖子跟老沙是咋想的，刘卞绝不认栽。
现在合则两利才是最优的选择，老捕快强忍下心中的不忿，把手中酒一饮而尽，才缓缓开口道：“大人现在恐怕也已经明了，有第三方在暗中坐等渔翁之利，就是想借大人之手除去我们，难道大人想做那把被人随意操纵的刀？”
不高明的激将。
典史大人不为所动，风轻云淡的喝着酒，慢悠悠道：“做刀有什么不好，难道要做鱼肉？”
老捕快的手一下子握紧，曾经也是纵横一方的狠心巨擘，虽说二十年的隐姓埋名消磨了一些戾气，可并未殆尽，他双眼微眯，有锋利光芒迸现，冷声道：“大人当真想鱼死网破？”
典史大人呵呵一笑，手指轻敲桌面，“你把人当成傻子，还不允许别人把你当作鱼肉？”
老捕快锋芒伸缩，“大人此言何意？”
“何意？”典史大人身形微微向后一靠，矗立的腰身笔直，尽显威严，“一来就提跟我合作，不清不楚，还处处试探，是也想把我当做一把刀？另外，我的属下到现在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空口白牙说跟你们没关系，是你，你会信？我不管你们牵扯进了什么事情，同我一起来的两名在册捕快，皆都失踪，你身为本地皂班捕快，有没有责任自有定论。”
一通毫不留情的质问讲出，让老捕快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忍不住辩解道：“两位同僚确实与我们没有干系...”
典史大人摆手打断刘卞的话语，冷笑道：“那为什么所有疑问都指向你们？别给我说什么杜风不是你们杀的鬼话！”
老捕快瞬间色变，他愣愣看着典史大人，心头思绪百转千回，额头都有细密汗珠沁出。
良久才喃喃道：“大人都知道了？”
“哼！”一声冷哼，霍然入耳。
“大人还知道什么？”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老捕快不甘心的试探问道。
典史大人面无表情，斜瞥他一眼，为自己斟满酒，“那要看你们知道什么！”
老捕快与他对视，想从对方的眼神里发现些什么，可惜，那双眼瞳平静非常，不仅没有半点波澜，而且，深邃的好似无底一般，让人生寒。
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只这一眼，老捕快就知道自己输了。
从一开始自己就被带了节奏，一言一行，都在别人事先设想的圈子里踢腾，可笑自己还浑不自知。
老捕快的眼神里这一刻光芒暗淡，宛似一下子被抽去了精气神。
他端起酒杯，一杯...两杯...三杯...
对于老捕快的举动，典史大人并没阻止，只安静的看着，只不过在看着的同时，嘴角有了弧度。
那缕笑意里尽是自信与自负。
不知喝了几杯，直到一壶半浆饮尽，老捕快才堪堪停下，迷离的眼神有些怔怔，恍惚的像是在走神，又像是在缅怀什么，良久后，才缓缓开口说道：“大人身处本县，应该知道本地数十年最负盛名的所在吧？”
典史大人平静的眸子有了点波动，只不过他仍旧没有出声，因为他知道刘卞会继续讲下去。
老捕快说到这里，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都压低几分，“锦绣山庄、无尽财富、武学密藏...”
敲击桌面的手指稍稍停滞，旋即又恢复节奏。
虽只有那么极短的一瞬间，可还是被老捕快看在眼里，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稀松黄牙，别有深意的道：“看来大人也知晓锦绣山庄的传说...”
典史大人暗恼，这名字虽无数次在心头萦绕，可每每听闻还是不自觉的悸动，一个下意识的细微动作，就显露出了无端破绽。
不过他依旧不动声色，一边做出倾听者的姿态，一边从酒坛里倒出美酒。
老捕快嘴歪歪，一缕嘲讽在心底划过，“传闻山庄二十年大忌，就是宝藏开启之时，届时，就看谁是有缘人了。”说着，他端起一杯典史大人刚刚为他斟上的半浆，仰头喝尽，才又接着道：“距离二十年大忌没有几天了，现在有人故意挑起纷争，试图把水搅浑，妄想做那得利的渔翁，还把大人拉下水，真实不自量力。”
“合则两利，我们是真心实意邀请大人共襄盛举，同取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