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天蝎局 第34章 再见，再也不见？ 作者：洒家不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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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醒来，铁勇不愿意再躺卧，就在这个不大的山洞里慢慢转圈，同时尝试着做了些简单的恢复动作。比起昨日的情况，今天身体明显好上许多，这都归功于他强健的体魄，除了因为失血过多而带来的阵阵虚浮眩晕，胸前的贯穿伤已经没有了昨天那种一动就心脏撕裂般的锥痛感。
疼痛当然还存在，只是减弱了不少。
尽管山洞的气温比起外面来要舒适很多，可平日里再正常不过的一个举动，对于一个刚刚身负重伤，几乎命都差点没了的人来说，还是非常勉强。
粗重喘息的铁勇一步一步挪到灶火前一个木墩上坐下，擦了把汗如雨下的额头，长长出了口气。
萎靡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自己还是有些急切了。
这般重的伤势，终究不是一朝一夕能恢复的。
可不知怎地，就是有一种迫切在脑海中时隐时现，像是一道预示，急迫且热切，可仔思细想又无从找出半分头绪。
弄得铁勇一早上都惴惴不安。
无奈放下心中杂念，有些出神的铁勇摸了摸胸前的伤口，那里到现在还有丝丝凉意散发，嗅着比起血腥气更加刺鼻的药香，他既惊讶也疑惑。
如此好的伤药，就算他出身江湖地位颇高的天刀山庄，也不曾见过几次，就更别奢望自身使用了。
可在这小小的绿柳乡野，一位貌似普普通通的平凡女子就有，而且，如此珍贵，可以说能紧要关头救命的东西却轻易用在了自己这个不过萍水相逢几面之缘的人身上。
铁勇想不通。
但也没有刻意地去过度揣测。
只不过是不愿，还是不想，就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做饭的火塘已经没有了明显的火星，他扒拉扒拉，让底火露出，又加了些干柴，火塘边还有几个番薯，要是心底的那人不来，中午还能对付一口。
架在上面的水壶氤氲袅袅，他呆愣愣望着有些出神。
忽然，耳朵微动，他人也露出欣喜之色。
脚步声由远及近。
铁勇艰难起身，迎向来人。
一道窈窕身影背对光亮走进山洞，依旧素雅青裙高发木簪。
铁勇的步伐顿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只是伤口不知怎么的在隐隐作痛。
于慕青笑得明眸皓齿，扬了扬手中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香味的卤肉。
铁勇眼神微沉，他胸口受伤，不是伤到眼睛。
一个是不是强颜欢笑，他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再说，那还未完全消散的通红眼眶，更是说明一切。
接过香味用荷叶都包裹不住的卤肉，铁勇急切问道：“于...慕青，你怎么了？”
女子来到火塘前坐下，默默的摇摇螓首。
这会铁勇的脚步也矫健了几分，人还未坐下，话语已迫切的问出，“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不会是因为我...”
女子勉强展颜，打断他的话，“你别误会，不是因为你的事，是我一个长辈生病了......”
“......于老伯?”
女子再次摇头，“你不认识。”
听到不是女子的至亲，铁勇暗暗松了口气，但又觉不对，就收敛了心神，语气关切且不失分寸的道：“生病了那咱就治，镇上不行，那咱就去县里，再不，去州府......另外，我四师兄在江湖上人面广，定然识得一些名医神医，我这就给他去信......”
女子秀丽的面容上出现短暂的愕然，见铁勇踉跄着就要起身朝洞外走去，她一把拉住，有些嗔怪也有些感动，“你自己就是个病人，走路都不利索，还想着别的，真是......”
被扯住的铁勇急了，一时有些语无伦次，“不是，这不一样......”
女子昂着头，就这么俏生生的望着他，眼底深处悄然有缕温柔淌过，“怎么不一样？”
“呃”铁勇一下语塞，连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都有些涨红的趋势，不知是急的，还因为那双好看的桃花眸子瞧的，支支吾吾半天，除了把自己的脸憋得更红，就无一句完整的话语讲出。
女子笑了。
这一笑，仿佛让本来阴暗的山洞都明媚了几分。
铁勇更是当场愣住，只觉通通直跳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紧，又猛地放开。
女子俏皮的稍稍歪头，眼神里有着一丝玩味。
只觉得面前这个高高大大的捕快有些傻傻的。
蓦然回神的铁勇只觉一阵口干舌燥，他倒过一碗水，也不讲热烫，一扬脖吨吨吨喝个干净。
喝完后，他也不敢去看面前女子，语气肯定的说道：“要不我写封信，你找人捎给我四师兄，他一定帮忙。”
女子神情哀默，又摇摇插着那把古朴木簪的螓首，轻声道：“不用了，人老了都要走的。”
一阵拉扯终知晓原因的铁勇，听闻此话后，不禁默然。
他知道自己嘴笨，思索半晌才又开口道：“我嘴笨，不太会讲安慰人的话，人生老病死是世间常态，我们能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的陪伴，让老人感到儿孙承欢膝下的幸福与圆满，彼此都不留遗憾。”
铁勇知道，这种哀伤不是仅凭三言两语的劝慰就能抚平的，只能用时间去慢慢消弭。
他接着道：“我曾经也有这样的机会，可为了那个所谓的快意江湖的梦想放弃了...嗯，说放弃有些轻了，而是辜负。我罔顾了所有唾手可得的东西，一心要去追寻那个最不切实际的梦想，等到幡然醒悟时，一切都迟了......”
“所以，于...慕青，有时候一点点你不在意的小事，也许在老人那就是她最想拥有，也最为留恋的东西。”
“其实这些东西对于我们来说，无非就是一些很小很小的小事，比如陪伴、吃一顿饭、说说家常、或者听她讲讲她已经讲过很多遍的过往......”
女子听得入神的同时，也能感受到那份真诚的善意。
她明白这个不善言辞的高大捕快，在竭尽全力的用心劝解自己，想使自己走出那份哀伤。
她听得很认真，也很感激。
就这样，时间在一人说一人听的情形下慢慢流逝。
絮絮叨叨讲了半天的铁勇也不知今天怎么了，就是话多，见面前女子一直沉默不语，顿感一阵尴尬，他止住话头无声的砸吧砸吧有些发干的口舌，怯生生的为自己又倒了碗水，刚要喝又忽觉不对，就另拿起一碗倒满，放在了女子面前。
他用自己的碗挡住自己的一只眼睛，另一只瞟向女子那如玉脂般白皙的脸颊，心里一时彷徨。
女子端起碗，清澈无瑕的水面在手中荡起涟漪，一层层一圈圈，她仿佛看见碗底那似真似幻的俏丽面颊在对自己笑。
“谢谢你！”声音清脆悦耳，异常动人。
铁勇也笑了。
只是笑得有些傻。
“于...慕青，说这话的应该是我。”
女子皱了皱高耸的鼻梁，像是暂时放下了心中芥蒂，有些嫌弃的纠正道：“喊名字就喊名字，于跟慕青之间回回停顿一下是个什么意思？”
“呃”笑容僵硬在脸上，铁勇又尴尬的挠挠有些乱糟糟的头，“我记住了。”
女子的桃花眸子里隐藏着调侃意味的笑，“你记住什么了？”
铁勇慌忙喝水，其实碗里早就没了水，“你的名字。”
女子的笑意浓郁几分，“我叫什么？”
铁勇的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于.慕青。”
他竭力说出女子的名字，无端发觉喉咙更干了。
女子银铃般笑出声的嗓音近在耳畔。
不过这次的笑声不再像那天笑他是雏般长久的余音绕梁，这回很快就消失了。
一只还冒着热气的白白肉包捧在手中，递到了他面前，“呐，还热的，快吃吧。”
拿开几乎遮住自己整张脸的碗，铁勇先是一怔，旋即忙不迭的接过包子，埋头造了起来。
铁勇窘迫的样子似乎让女子布满阴霾的心境也好了少许，她双手托腮，眉眼弯弯，就这样看着他狼吞虎咽。
被这样一个姑娘、一个能触动心弦的美丽姑娘盯着，说实话，铁勇有些慌。
他目不敢斜视，正襟危坐，想放慢开动的速度，可这会运送食物的手跟咀嚼食物的嘴明显不在一个频率上，吃着吃着，就被呛着了。
他捂住嘴，努力不叫嘴里的包子屑跑出来。
这两天他已经出够洋相，实在是不想再在这女子面前出糗了，要是再来一出，就真没法见人了。
可往往越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这不，越是这样咳嗽就越狠。
但出人意料的是，即使这样换来的也不是调侃加嘲笑，而是一只温柔的手掌在后背轻轻捋顺，“你就不能吃慢点，这还多着呢，又没人跟你抢，真是的，多大的人了，还能吃呛着。”
正在剧烈咳嗽的铁勇陡然一僵，连咳嗽在那一霎都忘记了，他瞪大双眼，有些恍惚出神。
温暖柔顺的手指透过衣背清晰的传递过来，那种异样是铁勇从未感受过的。
很新奇，也很忐忑。
他下意识想躲，可在如来佛的手指下根本无所遁形。
“好点没？”女子露出半张靓丽无双的眉眼，俏生生的问。
铁勇不敢回头，因为那道如幽兰般的馥郁清香就近在咫尺，他僵硬点头。
女子侧身为他倒满水，埋怨的话语在嘴里变成了关切，“伤口刚刚结痂，你小心点，别把伤口崩开喽。”
又香又大的肉包在嘴里继续咀嚼，这回铁勇吃的很优雅，优雅到小咬细嚼，慢吃慢咽。
看着铁勇小心翼翼的样子，女子噗嗤轻笑一声，不过很快就起身走向石床，把褶皱到一处的被褥铺摊爽利，又掸了掸上面的灰尘跟杂草，这才幽然开口道：“这几天恐怕要有风雨，你伤势刚刚好转，不要到处乱走。”
点点头，铁勇疑惑的望了一眼洞外。
外面阳光虽时隐时现，可气温却没有降下一分的意思。
有雨应该说不上，多云最多吧！
凭自己现在这走几步就直喘的状态，想囫囵走出去溜达，恐怕很难。
铁勇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散发着思维，胡乱想着。
“我跟你说话呢，你在听吗？”女子不知何时来到身前，躬俯下窈窕身段盯着铁勇眼睛问道。
眼神有慌乱闪过，铁勇忙点头，“我在听，下雨了绝不出去......”
“不下雨也不要出去！”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子冷声打断。
他望着她。
她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回望着他，可眼底那抹凝重跟认真却无意间显露。
铁勇微微蹙眉，片刻后，还是轻轻点头。
站直身的女子身姿修长，匀称窈窕，见铁勇答应，也就暗暗松了一口气，展颜笑道：“荷叶里有我刚卤的肉，尝尝......”说完就洒然摆摆手，头也不回朝洞外走去。
铁勇直直盯着那修长的背影消失在阳光里许久，才缓缓转向那包荷叶。
荷叶包很大，足够铁勇两三天是食量。
以女子极度蕙心兰质的聪明，不应该做出如此的举动......
铁勇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瞳孔一缩，脸色微变。
她，今天没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