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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乌云滚滚，整个天像顿时黑了下来，佟心见状赶紧叫了村里几个壮劳力拿着铁锨往河堤那边跑去，只见现场喊着号子，光着膀子加油干，佟心知道如果因为最后几米被大水冲开那就功亏一篑了，于是朝村里人挥挥手说：“最后几米了，咱们赶紧帮忙，不然大雨下来白干了。”众人答应，帮着填土，争取在大雨下来前赶完。
董庄的人见佟家庄的来帮忙，顿时来了精神，干劲十足，在大雨来之前终于修完了。
正在大家往回走的时候，大雨倾盆而下，身上的泥被雨水冲的流着泥水，大家拿着工具赶紧往家跑，谁知一个叫满仓的人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凹井一下滑下去了，看着他使劲挣扎想爬出来，就是上不来，都往家跑也没谁注意他，佟心往后一看，只见一个人头一伸一缩，他感到不好，便往回跑，这时堂弟佟小强喊住说：“哥，往哪走呀，快回家。”雨声让佟心大声说：“那边好像有人，俺看一眼，你先回。”佟小强想拉他没拉住，看着他往回跑，只得由他。大雨打的人眼睛睁不开，佟心把手挡在眼上，走进些看，只见董庄的小伙掉进了一人深的凹井，这是个很窄的圆井，加上下雨井壁湿滑抓不住，佟心没有办法，脱下上衣让满仓抓住，他站在外面拉，这要隔着平常满仓自己踩着井壁都能出来，但现在井壁太滑，拉了几次满仓的胳膊终于撑到地面上，佟心抓着满仓的胳膊把他拽了上来。爬在凹井边的满仓喘着粗气抹了一把眼泪，他知道佟心，满仓感激的说：“大哥，俺叫董满仓，到时候俺一定去佟家庄感谢您”佟心摆摆手说：“啥话别说了，赶紧回，再待一会这水都涨上来了。”于是两个人起来各自跑回村。
大雨下了七天，虽然河堤没决口，但田地发生了严重的雨涝，地势最高的水都没到了腰部，村里的房舍被雨淋得房倒屋塌，有的全家躲在屋外面撑着一块塑料布躲雨，佟心带着兄弟们拄着棍子趟着水，帮着救助村里人，把他们安置在村部办公室避雨。
听着哗哗的雨声，佟心心急如焚，愁的吃不下饭：“这下完了，洪水没来，雨水下涝了，麦子没指望了。”绝望的佟心仰天长叹，素萍看着外面的雨愁容满面。几个孩子倒很兴奋，不用考虑后果也不用上学，天天在家听着雨声打闹很惬意。
第七天雨停了，佟心安置好村里人，趟着水到了家后看了一眼佟先的地，只见一片汪洋，快抽穗的麦子全部被水蒙完，齐腰深的水根本下不去人。佟心回家呆坐在凳子上。佟安趟水过来问大哥咋办，佟心说：“天灾，谁也没办法，收成是没指望了，看多久地里的水能干吧，如果干不了，秋都种不上。”佟安说：“今年麦子绝产了，如果玉米种不进去，这一年就颗粒无收。”佟心说：“等等看吧，水洇下去，不辙人就能种。”佟安叹口气，趟着水回去。
所有的村子都在水里泡着，就是排水也没地方排，不光大河小河满，大坑小坑满，佟心和佟先家中间的树林被水淹没到只见树梢，大路、小路全看不见，放眼望去全是水。小孩，老人都不敢出门，一不小心就滑到坑里，几天前村里一个小孩不小心滑倒坑里淹死了，深水坑里偶尔还飘着淹死的牲畜。男人出来都拿着棍子试探着深浅，看水位知道哪是路哪是坑。大水闹的人心惶惶，有的人家已经做好了出去要饭的准备。
麦子没了收成，秋又种不进去，到了十月份，地才洇干的差不多，佟心把麦种拿出来种进去，等着下一年的收成。
年关到了，佟心把以前的存粮收拾出来，准备过个年，计划下怎么应付来年麦收前的光景。他把去年的粮食归到一个囤里，不管是小麦还是玉米杂粮都归堆收拾出来，被雨淋湿的摊开晾晒，生芽的磨成面粉先吃，剩些杂粮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喂牲口，得留着活命，猪，羊都被淹死了，佟心把牲口的肉腌起来，还能抵粮食。
村里大部分人家没有存量，过年吃稀糊糊都困难，与其等死不如出去要饭活命，眼看村里已走了一大半，他们有的推着车子，有的背个布袋子拿条打狗棍出去要饭。
佟心和素萍每天算计着过日子。佟先一家没有吃的就到大哥家来搭伙吃，最后佟安家也不够吃，都过来，日子越来越紧吧。
除夕晚上，素萍用省下来的白面给大家包了一顿饺子，她用一瓢白面掺着豆面和了一块面，用猪油野干菜和馅，包了几十个饺子给老人和孩子吃，另外还用玉米掺地瓜面蒸了些窝头给大人吃，勉强把年过完。
过完年天气也没有转暖的迹象，空气干冷，连场雪都没有下。立春过后又干旱起来，西北风吹的田地龟裂开，放眼望去一道道裂纹像瓦片一样，麦苗在裂开的缝里露着根，有的已干了一半。
素萍边做饭边说：“面瓮见底了。”佟心说：“等等，今年麦子收了就接上了。”素萍说：“去年冬天没下雪，今春来的早，风大，眼看地都吹干了，如果清明节前后不下场雨，俺看这麦子也危险。”佟心说：“去年灾害，今年应该正常了吧，等等看。”素萍说：“如果还没好转，咱们也得出去要饭，现在除了高粱和地瓜还有些，再下来就是留的种子，其他都没有了。”佟心说：“就是饿死也不能吃种子。”说完佟心又去搜刮粮囤。
正如素萍说的那样，清明节过了雨也没下来，好像今年的雨被去年透支了，一滴雨没有下，眼看着麦苗枯死，佟心绝望的抓起干枯的麦苗哭起来。素萍每天出去挖些野菜掺和杂面做菜糊糊度日。
佟立埋怨着：“大，俺吃够了，天天吃这还吃不饱。”，佟心生气的说“你知道还有多少人就连这也吃不上吗？他们去年都出去要饭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在家能吃这就不孬了，过不了多久这都吃不到，咱也得要饭去。”佟心满脸忧愁，干裂的嘴唇上火起了个泡。
六月份，终于下来一场雨，这次下的一天一夜刚刚好，佟心站在雨里跳起来。
“好日子来了，熬到头了，把地犁出来，趁着湿种玉米。”佟心号召兄弟们把玉米种进去。
三茬没收成的地，今年特别给力，种进去的玉米不久露出嫩芽，遒着劲的长，看着油绿发亮的玉米叶子，佟心满心欢喜。
这天晚上，月明星稀，刚吃完晚饭，煤油灯忽明忽暗，佟心拿手拨拉了一下灯芯。光亮稳定了些，顿时感到天空中有呼呼的风声，像是有数百架轰炸机飞来，由远及近，风声伴随着乌云压顶，顿时天空中漆黑一片，真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佟心和素萍恐惧的没来得及反应，只听见院子里噼里啪啦的声音，不一会儿整个院子都是蝗虫。“蝗虫”佟心抓起一把，脸色煞白的喊着，素萍也惊讶的大声喊道：“天爷呀，全是蚂蚱。”
蝗灾吞噬者整个大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完了”佟心绝望的喊出两个字。
不出所料，第二天去地里一看，满地狼藉。全部只剩玉米根，蝗虫所到之处一扫而光。
今年不但颗粒无收，连秸秆也没留下。
佟心绝望的说：“这一年地白种了，还搭进去好多种子。”
素萍也伤心的说：“今年收成是指望不上了，紧紧裤腰带也撑不了多久。”
两年了，颗粒无收，佟心又开始算粮食，这次把种子要刨除出来。
村里又走了几户，二县长和二杆子家也走了。
佟心仔细的把高粱米舀出来，在磨盘上磨，不磨细面，粗一些不但抵饿，还能少吃些。
素萍一日三餐都蒸窝头。窝头里掺些野菜。稀饭就熬些野菜汤放些地瓜面儿。孩子们天天吃完喊饿。
佟立和佟起的学校停课了，教课的老师也都出去讨生活了。不光老师，就是平时家庭好的学生也饿得走不动，一下课就蹲在墙角，连站着晒太阳的力气都没有，学校只好关门停课。不上课的佟立和佟起就在家四处挖野菜，捋树叶，只要能吃的都往家拿，素萍尽量把菜和树叶切碎些好咽下去，吃饭的时候也尽量紧着孩子们吃，他们正值长身体的年龄，素萍就只吃一个窝头半碗野菜粥。
两年下来人人面黄肌瘦。
随着挖野菜的人越来越多，附近的野菜也没地儿挖了，只能去更远更偏僻的地方，沿着大河的河身走，一来一回十几里路，脚上磨出了血泡，每次挖的只够喝顿稀菜粥。
佟丫饿的得直哭，佟鸽俊俏的小脸蜡黄。
这天早晨起床，平时都是第一个叫醒哥哥们的佟鸽异常安静，躺着一动不动。
素萍伸手摸摸额头很烫，佟心抱着往村中医王先生家跑，谁知王先生在几天前也出去讨饭去了，听说去了西边。
最后，佟心到隔壁村子找个赤脚医生，开了些药，不但没好转，反而更严重，高烧三天，三天里佟鸽的小脸像火球一样通红，第四天烧下去了，佟鸽有了精神，醒来第一句话就说：“娘，俺饿了。”素萍高兴的说：“好孩子，娘给你做饭去。”说着去厨房给佟鸽熬了一碗碎碎的菜糊糊端出来，佟鸽饥饿的抓着碗就喝，谁知刚吃进去就全吐出来了，素萍流着泪收拾着，第五天又迷迷糊糊的说着胡话，滴水不进，直到第七天素萍眼看着佟鸽闭上了眼睛，再也没醒。
素萍大哭，黄氏伤心的病倒了。
佟心说：“这样这下去也不是办法，俺明天出去走走，看能不能讨回来些东西，不然在家都得饿死。”素萍说：“那试试吧。”第二天，佟心叫上佟先、佟安一起出门，佟先不情愿的跟在大哥后面说：“哥，咱们出去也是白搭，咱这地界夸四个省，你看这四省交界处一个比一个穷，河南人都走了大半，江苏、安徽也好不到哪去，去哪儿都甭想讨来东西。”佟心说：“不出去试试咋能知道，不要光看穷人，也有富人。”佟先撇撇嘴说：“就是有富人这么长时间还能轮到咱？”佟心生气的说：“你咋还没出去就打退堂鼓？还是饿的轻。”说完向前走，佟安跟在后面。
仨人走了一百里路到了徐州地界，见到有人家就敲门，有的门没有关，推门进去看着屋里的人也是饿的没有力气，佟心感叹着出来。再去下一家，谁知还没等走近，有人看到逃荒的就赶紧关门。
佟心三兄弟饥渴交加，斜靠在路边树下，佟先连埋怨大哥的力气也没有了，饿的发晕，佟安也不说话，佟心坐在旁边满脸沮丧，一米八的身躯宛若一个耄耋老人。
佟先打破安静说：“哥，俺连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咱不会饿死在这儿了吧？”佟心说：“不至于，别瞎说。”佟安不吭声，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正当一筹莫展的时候见到走上来一个穿得干干净净的老太太。佟心上去问道：“大娘，行行好，给快馍吃吧”，那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回家拿出三个黑地瓜面窝窝端出一碗水给他们。
佟心感激的谢过老人家。吃完馍有了些气力后又讨了几家。一天下来，要到了三个窝头一个掺白面的杂面馍。
佟心三兄弟连夜赶回家。
失去女儿的素萍因悲伤过度打不起精神，有时候不自觉的就叫佟鸽，身体没有以前硬朗。佟立和佟起商量着到更远的村地里找吃的减轻家里负担，商量完俩人各自出发，佟立走走停停，转了好几块地也没挖到吃的东西，只好回家。这天，佟起走进一片收割后的萝卜地，不知谁家的萝卜收完了还有残留的萝卜根和萝卜缨子，佟起欣喜地蹲在地上捡拾起来，捡了一天，才捡到半碗罗卜根，他赶紧回家洗了煮熟。佟起想这次可以吃顿好的了，好久没有吃到萝卜了，谁知这几天吃的东西太杂了，感觉肚子下坠，去了趟茅房的功夫，佟立闻着香味儿就追到了厨房里，几口就给吃完了。佟起又饿又气，连吼佟立的力气都没有，看着自己的成果被吃完，愤怒的他使出浑身力气拿起一块砖头砸到锅里，把锅砸碎了。这是佟起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
佟心他们回到家拿出讨来的窝头分给家人，每人勉强吃一口，看着年迈的父母挨饿，佟心另起了打算。
佟心想：“这一带都遭受了灾害，在附近讨饭是不行的。听说河南人都往西边去了，山东人都往北边儿去了，自己该往哪边走？哪边能好一些？”这时佟先过来了说：“哥，听说山西、陕西那边的地肥着呢，别看都是山区，那地像膏药似的一片一片的，收一季的粮食能吃两季，还有北边，东北那边的地都是黑色的，不用上粪都长庄稼。”佟心不解的问：“听谁说的？”佟先说：“都传开了，去年二杆子他们家要饭回来也这样说。”佟心说：“在附近要饭是不行的，都是遭灾的地儿，得走远些，俺一个人走了也不放心父母。要走就得带着父母和妻儿老小一家。”佟先听了后连忙说：“哥，你们放心嘞去吧，俺在家。”佟心说：“你不跟着一起？”佟先嘿嘿一笑说：“俺出去也要不了饭，在家挖野菜，刨树根，逮老鼠、打野狗吃也能充饥。”佟心皱了下眉说：“你不想去俺也不勉强，外面还不知啥情况。”这时佟祥和黄氏进来，黄氏说：“大小，俺和你大年纪大了，走不了那么远，就是饿死了也要埋在老家的黄土里，你们去吧，俺俩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