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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书名: 逃离 十三 作者:高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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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先怕二哥想不开去闹,赶紧说:“二哥,中兴认了爹后穿戴比以前干净多了,有了家就是不一样。”佟安叹了一口气说:“没想到养父这么快走了,更没想到中兴竟然这么快认了父母,都是命。”说完用手抓了一把头发,马氏听了生气的说:“这个大小,咋不跑来呢?心咋那么狠,不想亲爹娘?”对佟安说:“儿子住他家,你要不找找二哥?让他对中兴好点?”佟先说:“俺看那边对他挺好,吃穿比跟着他爷爷好多了。”佟安说:“不用找,我知道二哥的脾气,他不会亏了中兴,他还要指望他抗衡大哥,不打扰他儿子也好做,就这样吧,中兴也不会忘了咱,等他长大懂事就知道了。”

佟安虽对堂哥收养儿子感到欣慰,但毕竟骨肉分离,一想到自己的誓言要儿子偿还就心疼,对大儿子的伤害这辈子没法弥补了,只求他享福,平安健康。

一年后,全国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土地整改,把定性为“地主”的土地都要无偿划分给贫农和雇农,让他们都要有地种,李地主和藏有富由于超出了拥有土地的上限,被划分为富农,藏有贵属于小土地出租者,不征收他出租的土地,佟心被划分为贫下中农。

定性后,大家都为分地忙的不亦乐乎,这天,佟心在家收拾农具,一个人闯了进来,叫了声:“大哥”佟心见这个粗壮的汉子,就是想不起谁来,问:“你认错人了吧?”满仓高兴的说:“大哥,俺叫董满仓,上次修堤要不是您救俺,就没命了,俺从小父母双亡靠租别人的地过活,经常受欺负,自从遇见你俺就想住的离你近点,现在趁土改俺决定迁到佟家庄,找机会报答你,只求大哥同意。”说着就要下跪拜谢,佟心赶紧扶住说:“兄弟,俺救你是本能,谁见了都会这样,不求报答,你说你要迁到佟家庄,你们族人同意?”

满仓说:“俺的事俺自己做主,现在不是重新分地重新划户口吗,趁这个机会过来谁也管不着。”佟心把满仓领到屋里,对佟立说:“去叫你三爷爷和四爷爷来。”佟立跑出去叫人。

不一会三大爷和四叔进来,三大爷嗓门洪亮的问:“大小,这地分的正热闹,你叫俺啥事?”佟心领他们到里屋给他们把情况说了一遍,佟祥、三大爷和四叔陷入了沉思,三大爷说:“那边族人不管?”佟心说:“俺也问了,他说没人管。”四叔说:“只要他自愿也不是不行,趁这个机会来,等地分好就不好说了。”三大爷说:“俺一会问问村长,只要咱村里能给他地就没问题。如果他族人找来,他一口咬定他是自愿,跟咱也没关系。”佟祥说:“小伙看着很实在,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等大家出来,满仓说:“几位叔伯,俺从你们村长那问过了,他们同意给划地。”三大爷说:“我就说,你看,姓吕的,姓宋的那几家不都从宋堂搬过来的吗?他们族人都没管。”佟心放心了说:“兄弟,那你去领地吧,等领完地我给你安排住处。”满仓还有犹豫,他看着佟家的长辈说:“俺有个想法,不知叔叔伯伯大哥同意不?”几个人疑惑的看着他,他支吾半天说:“俺要改姓,姓佟,叫佟满仓。”三大爷的烟袋停在半空,四叔和佟祥都瞪大眼睛,佟心吃惊的说:“兄弟,改姓可是大事,想好啊。”满仓坚定的说:“想好了,佟满仓。”佟心看着几位长辈,三大爷抽了一口烟袋说:“改姓后属于爷门,明面上是一家人,但不能算族人。”四叔和佟祥点头,满仓高兴的说:“爷门就爷门,爷门总比外姓近。”听到这,几个长辈没啥意见,满仓高兴的去办手续。

佟心和几个长辈商量满仓的住处,三大爷说:“临时给他盖房也来不及,不知他的情况,但对主动投靠佟家的人咱也不能不管,俺给佟明盖的房闲着,要不先住俺家去,等以后他有自己的房再搬,都是姓佟的,就当过继的儿子吧。”众人听了说好,总算安排好了满仓的住处。

拿着盖满印章的土地证,满仓高兴的找到佟心,佟心领着他到了三大爷家,住在佟明的屋里,满仓见屋子干净明亮,比在董庄的房子大两倍,心里感动,他把三大爷当亲爹一样伺候,只要地里有活,满仓就帮三大爷忙,每次吃饭三大爷让满仓跟自己一起吃,满仓也不推辞,佟科有时顾不过来,满仓就帮佟科,把佟科也当成了二哥。见满仓为人实在、说话不藏着掖着,从心里接纳了他。

时间久了三大爷把满仓当成了三儿子,找媒婆给满仓说了房媳妇,满仓认了三大爷三大娘做了干爹干娘,婚后第二年,满仓媳妇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佟生。从此三大爷家热闹起来。

自中兴认了藏有贵做亲爹以后,佟安几次想去看看,又怕儿子为难,现在又分了几亩地,加上哥哥给的,合下来十几亩地,日子好过了许多,不为吃喝发愁的他终于忍不住去看了一趟,他到了原来的房子前见屋顶塌陷,墙皮剥落,原来的羊圈长满茅草,门楼倒塌一边,羊圈的土柱子孤立的立着像是做最后的挣扎,样子还在,就是物是人非,原来的家变成了废墟,二堂哥家大门关着,佟安站在门口待了一会,没有勇气敲门,既然儿子有誓言在先,还是不影响儿子,转身就要走,忽听大门里有说话的声音,佟安赶紧转到对面墙后,只见中兴跟着有贵出来朝家后走,有贵说:“一会你在地头看着他们装车,装好后跟着,到家指给他们,往囤跟前拉,别堆到门口下不去脚,让秀琴他娘领着剥棒子,注意不要堆太高,太高容易烧堆,捂了卖不上价钱。”中兴点头说:“放心吧大,俺记住了。”说着二人朝地里走去。

佟安见儿子穿的比以前确实干净,个子又高了,壮了些,心里很是欣慰。趁着他们走远回了佟家庄。

灾后第一个丰收季,家家都忙自己的地,雇不上人的佟心带着素萍、佟立、佟起下地忙活,临走前素萍烧一罐子开水,拿上几个馍馍带到地里,干累了可以歇歇,垫一垫。

半晌后,佟立肚子咕咕直叫,看着大片的玉米地埋怨的说:“咱家以前雇几十口子人干活一点也不累,现在净是忙咱这几个人,俺手上的泡一碰就疼,早晚得累死。”佟心说:“现在没人催你干,也不用跟鬼子抢粮食,知足吧,累一点晚上睡觉香,记住,自己赚下的家业才安心。”佟立说:“咱没少帮俺二叔,三叔,他们也不给咱帮忙,俺三叔整天去二叔家,啥好吃的都不给俺吃。”佟心说:“你都多大了还争经这,你三叔家不是孩子多,都小吗?”佟立嘟囔着:“你把东西都给他们,他们也都不喜欢俺。”佟心又把佟立训斥了一番,对佟立说:“以后不能发这牢骚,俺帮你叔家也没图他们回报,俺如果不帮,那就是为难你爷爷,帮了,俺是对你爷爷尽孝道,家里团结比啥都重要,如果有外人欺负俺,你二叔三叔肯定上,财没家里人重要,懂吗?以后咱佟家要团结。”说完看着佟立和佟起,佟里撇了下嘴。

佟安把自己地里的活忙完后,看大哥家还有十几亩庄稼要忙,便带着中国过来一起帮大哥,有了两人的帮忙活干的快了,经过三四天终于忙完,收完玉米种上小麦又要进入冬季。

立冬过后气温骤降,鲁西南的冬天不烧炕,屋里没人点炉子,已经习惯了挨冻的佟家庄人,偶尔冷的受不了就在屋里放个瓷盆,里面放上麦秸或劈柴烧,但柴禾冒出的烟熏的人咳嗽不止,只得打开屋门散烟,这样家里刚聚集的热气又没了,反反复复还是冷,太阳好的时候人们坐在屋门口晒太阳,比屋里暖和。

佟祥有严重的气管炎一到冬天就犯病,黄氏的身体越来越弱,每天弓着腰拄着棍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以前为了找儿子,心里憋着一口气活着,现在心愿已了,享受着天伦之乐的老两口身心彻底放松下来,一放松就没有了精气神。

为了给父母屋里保暖,佟心把窗户用塑料布订死,门口挂一个棉褥子,进出都把门关上,太阳出来佟祥就蹲在门口晒太阳,晚上空气太凉,佟心就去外面烧了些炭端回来暖和,但还是眼看着父亲的咳嗽一天比一天重,母亲用方巾捂着头一直说头冷。

对父母的病,素萍告诉了李氏和马氏,第二天马氏过来给素萍二十元钱,让素萍给父母买些炭烧,素萍接过钱说:“俺先拿着,如果剩下钱还给你。”马氏笑着说:“您拿着吧,俺不急着花。”说完走了。不一会李氏来了,他端着一筐子炭进屋,到了黄氏跟前说:“娘,佟先看俺大咳嗽,就买了炭让您取暖,您先用着,完了再买。”说完放下炭和素萍打个招呼走了。

等佟心回来,素萍把情况说给他,他听了说:“还是老二实诚。”素萍说:“可不是,一下都看出来了,二十块钱能买好几框子炭。”佟心皱皱眉说:“买二十块钱的炭差不多能熬到开春,要不咱和老二一家拿十块,明你给老二家退十块去。”素萍答应,第二天给马氏退十元。

有了炭后家里暖和了,咳嗽虽减轻了些,但天天喘不上气,胸闷严重,佟心带着佟祥到县医院检查后是肺气肿,看着胸部肿得像水桶一样粗,佟心很难受。他恨不得替父母受罪,住了几天院也没少花钱,佟先说:“哥,要不拿些针回家打吧,你看占个床都要钱,这不是坑人吗?”佟心说:“在这方便,有啥问题医生过来给解决。”佟先说:“咱大都这样了,撑一天是一天,在这也受罪,不如拿了药和针回家。”佟心生气地说:“你说这是混账话,回家有啥事你能解决?”佟先不说话,佟安说:“就在这住几天吧,实在没有好转再说。”佟心点头答应。

毕竟钱是底气,反正大哥出大头。

接下来几天佟祥接连出现呼吸困难和昏迷,医生上了氧气也没用,最后师生说:“给老人准备后事吧,在这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佟先看着佟心问:“咋办啊哥?”佟心沉默一阵说:“出院吧,让老人睡在自家床上走。”这样,佟心套着牛车拉着父亲出院回家。

当晚,佟祥去世,黄氏悲痛欲绝。

自从佟祥去世后,黄氏在这几天像没头魂一样睡不着,心理难受,看着守灵的儿子们都累的睡着了,她在柜子里拿出给自己准备好的寿衣,穿戴好后走到佟祥的棺材前,靠着椅子坐下,不一会,佟心醒了,问:“娘,您今天咋穿的像慈禧太后一样?坐这干啥,睡去吧,这冷。”黄氏没有反应,佟心一连喊了几声也不动,佟先和佟安醒后围过来,佟心拿手在黄氏鼻孔前试了一下,没了呼吸。黄氏一直坐着,身体已经僵硬,三个儿子跪在黄氏跟前大哭起来。

为了办父母的合葬,佟心计算了一下,从发丧到请客得二百块钱,他给两个弟弟和妹子说:“咱爹娘是喜丧,不说多好的棺材,最少是口上好的松木,加上置办衣物,请客一家五十元,不够的钱俺出。”说完看着大家,都不吭声。

这几个里面就数佟先日子好些,其余都是孩子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也多,也没有闲钱,有时连吃盐的钱都没有,但佟先看着兄妹不吭声,心里也叹气。佟先说:“大哥,有多少钱,就干多少事吧,咱爹娘死了,咱活人还要过日子,都逼这么紧,以后日子咋过?五十块钱都买一百斤猪肉了,每年打了粮食灌到囤里交完各项税收能够吃都不错了,谁哪有闲钱?”佟心听了生气地说:“又说混账话,这是父母合葬的丧事,不说体面,就是再简单,也得说得过去吧,亲戚来了能光吃馍喝水?”

最后,妹子说:“哥,俺家几个儿子净是败家的时候,就是卖粮食都没得卖,五十俺拿不出来,能不能少点,等以后有了还你?”佟安看着大哥也说:“妹妹说的也是俺的情况。”佟先不吭声,佟心看着跟前这三个弟弟妹妹说:“算了,你们一家三十,剩余的都是俺的,面粉不用买,就是得买肉和菜,还有吹响,扎纸,白布这些丧事的东西。”这次三家都同意。

于是佟科记账,佟小强负责采买,佟兴负责接待亲戚,满仓负责后厨,为了怕黄氏娘家挑理,佟心这次住持大局,既让母亲娘家人满意又让家族有脸面,黄氏娘家人知道佟心不容易,也没挑理找事,就这样把丧事办完。

办完丧事,佟心算完账又是亏空,便对素萍说:“俺感觉欠你太多了,看来你的镯子赎不回来了,唉。”素萍说:“从俺嫁入佟家起就没见咱家富余过,啥时候算都是亏,跟着你穷受罪。”佟心说:“往后日子就好了,家家都分了地,父母的事办完了,该咱享福了,赚的钱俺都给你花。”素萍说:“等老的事完了还有小的,啥时候是个头?”佟心说:“小的让他自己折腾去,咱不管。”素萍说:“光嘴上硬,看到时候你管不管?哎,算了,你别操心镯子了,那镯子你前脚刚当,后脚俺哥就给赎回来了。”佟心羞愧的说:“他咋知道了?”素萍说:“那天他看见你了,跟着你到当铺。”佟心揉了揉眼睛说:“哎,有点丢人。”素萍说:“你不是说了吗,以后就好了,俺就等着享福呢。”佟心握住素萍的手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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