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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柳暗花明又逢春(下)

【书名: 他乡 第六章 柳暗花明又逢春(下) 作者:凌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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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由于附近居民反映垃圾场臭气熏天,投诉电话直接打到了当地的市容部门。市容局的领导是位刚上任的年轻干部,他不象之前的局长习惯性把皮球踢给了市政部门,两部门相互推诿,到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新局长可不一样,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此话一点不假。处理垃圾场的事便是新局长要烧的第一把火。如果这把火烧不旺,那直接会影响到第二把火、第三把火,当然也意味着新局长日后在局里的威信。所以,新局长一接到居民的投诉电话,立马组建了清查小组,亲自担任清查小组组长,他在动员大会上再三强调,自己若不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就卸任这个局长。市局的领导听到汇报后相当重视,指派专员下来调查。市区两级上下联动,拧成一股绳子,又是出台整改文件,又是大喇叭宣传,还动用了几辆推土车前来清理垃圾场。来来回回装了十几辆大卡车,这才把垃圾场推成了平地。

新闻在电视台播出以后,立马引起了房地产投资商的关注。这可是一块肥地啊!如果能拿下这块地盖上几栋房子,那敢情发大财了。投资商找来评估师来测评这块由废转宝的商业用地,评估师说了,你得有大格局,要盘多盘些地,把周围的那片树林也盘下来一起开发。开发商这才开始留意起那片杂树林来。带着一队人马来到树林周边考察,象是发现了新大陆。他万万没想到在片树林里居然有这么一个村落,家家户户门前堆满了废弃的矿泉水瓶和纸板箱,有的门前还有成捆的铜线和生了锈的铁管。房子一个挨一下,除了老阚头家的茅草房还象点样子外,其余的就是用几张破旧的玻璃瓦和一些三合板简单地支撑着,有的连门都没有,直接整了个尼龙薄膜斜拉在那里遮蔽风雨。电线象蜘蛛网一样乱窜,要是天上打个雷下来,不小心劈到电线,那还得了?这涉及到人命关天的事,他得向政府汇报。开发商以这个理由向当地政府提出了买下这片小树林的要求。政府相当重视,责令民政部门处理好此事,把这些流民妥善安置好。民政局按照相关文件精神,给了这些拾荒的人一批谴散费,大家各自回了老家。

老阚头也接到了一笔路费,但他没有回旮旯村。泥房子被拆违后,老阚头象一只被阉割了的公鸡,整天耸拉个脑袋,连出摊也没精打彩。自己的一件杰作就这样在一则新闻的曝光下轻而易举地被毁了,此刻他的心象被猫抓一样地难受。他再次感到个人力量的涉小。他发誓要好好培养阚宝,争取将来也在政府混个一官半职,就象那个现场指挥的局长一样,大手一挥,好好的一间泥房子说倒就倒了。在城里想要生存下来,得有权。老阚头自从上次被工商局长修理后,对权力一直怀有敬畏之心,现在这份敬畏变成了渴望。他渴望哪一天阚宝手中也能掌握这样的权力,帮着咱乡下来的这些农民说上话。在权力的天平上,老阚头认为城里人和乡下人理应该对等。

失去了泥房子后,老阚头又开始想着法子找落脚处。又腆着个脸回到工地要求继续值晚班,工地的老板觉得这老阚头还算忠厚老实,回来也好,但工钱却是打了折扣,没以前那么多了。老阚头也不计较了。只要晚上有地住就行,少些就少些吧!何况自己白天还可以靠手艺挣钱。阚宝却不希望自己的父亲那么辛苦,白天修鞋晚上帮人看工地。听说学校食堂正在招人,便找到食堂管理员给父亲报了个名。这人心也是肉长的,管理员看着阚宝一副诚恳的模样,便点头答应了。

“告诉你父亲,让他明天就来上班,食堂管他吃住。”

“太好了!谢谢叔叔!我这就去告诉我爸爸…..”阚宝象得了尚方宝剑,乐得屁颠颠地一路小跑到学校门口的鞋摊前。

“爹,别做了,告诉侬一个好消息,偶帮侬在学校食堂找了一份差事,管吃管住。”他蹲下身子,甜蜜地用家乡话跟自己的父亲唠起嗑来。

“在侬学校食堂打工?不怕给侬丢面子?”显然老阚头有些犯难。

“丢什么面子?面子是人争的。等偶们家有钱了,面子自然也就来了。”阚宝可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

“只要侬高兴,那偶就去。”经不起阚宝一再恳求,他总算答应了。

食堂很大,管着上千号人的伙食。每天早晨五点不到老阚头就得起床,蹬着食堂的三轮车到三里远的菜场进菜。回来后到后厨洗菜和剁菜。刚开始,他的手脚很慢,不是割破了手指头,就是把菜切歪了。也时常招来身边人奚落。时间长了,这刀功也有两下子了。管理员见他一副好学上进的样子又给了他一个新的机会,跟在白案师傅后面学揉面。阚宝在后厨洗盘子的时候也会找个机会见见他的老爸,给老阚头鼓劲加油。父子俩相互鼓励,觉得这样的生活还是有盼头的。

春花照顾的那位老爷子的身体状况也改善了许多,一边的胳膊和腿也慢慢有了知觉。老头的子女得知这个好消息后,让居委会主任给春花加20%的工资。春花拿到工资后,这心啊,比灌了蜜还甜。请了个假,抽出半天时间来给老阚头和阚宝买了身新衣裳,直奔学校食堂送去。

春花每次上街买东西想着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丈夫,第二个是自己的儿子,就是没有自己。只有在快过年的时候与隔壁邻居合扯一块布找村里的老裁缝给自己做件罩衫。农村有个风俗,这过年得上下一身新。新衣、新裤、新鞋子……但春花却有三四年没添过新衣裳了。这回她也狠狠心给自己添了一件新衣服。当她大包小包地赶到学校食堂时,正逢老阚头关食堂门准备到校门口摆鞋摊的当儿。当他看到春花一下子花那么多的钱给自己和儿子买衣服时,他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你这败家娘们就知道乱花钱,能不能学着省省钱留着给儿子娶媳妇啊!”

本来满心欢喜的春花被老阚头一顿没头没脑的数落,气得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她啥也不说丢下东西扭头就走了。

其实老阚头骂了春花后心里很是后悔。快过年了,买几身新衣裳也是应该的。尤其是儿子上大学了,在同学面前也得有所讲究。但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希望春花别往心上去吧!这半年来,自己家里遇到不顺心的事实在太多了,老家卖房子的钱也被折腾光不说,还又欠了一身债。夫妻俩都在同一城市打工,却要分居两处,平时连个亲热的机会都没有。老阚头正壮年,这男人久不过夫妻生活,脾气自然也大了许多。但是,为了儿子,为了能够在这个城市落脚,他还有什么不能忍耐呢?

转眼间阚宝放寒假了,寒假当儿他又接了几个学生的活,有时候一天下来,刨去来回的公交费用和吃饭的钱,也能挣回个十来块钱来。他盘算着多找几份家教活干,马上开春后又得交第二学期的学费了,他不想给自己的父母亲太大的压力。所以有时候晚上从学生家回来都八九点了,一些偏远的地方公交都下班了,他就支着两条腿一步一步地走到有夜间公交的地方,好几次回到宿舍时都快半夜了。农村的孩子能吃苦,阚宝知道吃得苦中苦,方能做人上人。

寒假后食堂也关了门。食堂的那些打工的兄弟都回家过年了,老阚头则继续留下来看守食堂。除夕夜那天,春花跟着居委会主任在雇主家包饺子吃年夜饭,雇主子女答应春花只要她春节留下来陪老爷子,明年开春继续给她涨工资,冲着这个承诺,春花觉得也值了。而阚宝和他爹则在食堂自己和面包饺子。那天父子俩谁也没有多说话,多少年过来了,只有这个除夕夜是父子俩离开了春花单过的。阚宝在心里默默地许下一个心愿明年的春节一定要让妈妈回来一起吃团圆饭。老阚头则没想那么多,春花留下来陪人家过年不算啥,只要能涨工资,在哪吃年夜饭都一样。他盘算着明天是大年初一自己到哪摆摊,心里想这大过年的也不会有什么人修鞋,不如干点擦鞋的行当,明儿个去商场或公园门口给人擦鞋。想到明天又能赚钱了,笑容便在脸上荡漾开来,他嘱咐儿子早点休息,自己准备擦鞋行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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