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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源:
鼎沸的人声冲破思维屏障涌进丰辰的耳朵,丰辰沿着街道朝和敬和春工程学院相反的方向,喧闹的来源处走。
车道上一直没有车流驶过,因为宽阔的车道此时被庞大又整齐的队伍占据,宽大的、红底白字的横幅迎风展开,愤怒变成简洁的字,成为被生活磋白鬓角的人们扛起的旗帜。
“这……?”
这群蚍蜉撼树的大人们坚定地占据车道的中央,像大树一样扎根在这里,更多的人在队伍里,表情没有喜悲。
丰辰走进人群里面,这是他第二次距离痛苦这么近。母亲失业后颓丧又充满忧虑的脸庞在脑海闪过,队伍里的每个人仿佛都有她的影子。
“哎,朋友。”
有一双手从后面搭在丰辰的肩上,无害地唤起丰辰的注意:“要保持秩序,不要煽动大家的情绪。”
他只是提醒,友善地笑了笑,是个和丰辰年龄相差不大的人。他留着板寸,穿着得体的黑色外褂搭配白T恤,手臂结实有力,骨节分明。
“我叫奕珑,神采奕奕的奕,玲珑的珑,是旁边敬和春工程学院的学生,朋友是第一次见到队伍吧?怎么称呼?”
嚯。
敬和春的鱼儿漏了三只。
“丰富的丰,星辰的辰,可以叫我丰辰,真巧啊……我也是敬和春的。”
凑巧的状况让奕珑看丰辰的目光更多了一分友善。
队伍里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花色闪过,丰辰怀疑自己的眼睛时,昨天中午碰到的那个卖“龙粽”的大哥冒了出来——刚刚让丰辰感觉熟悉的是他的花色大裤衩子。
“哟,两位认识啊,兄弟也是敬和春的?和奕珑是同学?”
丰辰:“刚认识的朋友,也凑巧,没想到还是同校同学。大哥……怎么感觉你总是用另类的方式出场?”
“另类?另类吗?”
“闲聊先放到结束后吧,阵雨哥,帽子都发完了吗?”
“都发给大家伙了。”
“那我继续带着队伍往前走。”奕珑看向丰辰,“朋友,能不能麻烦你……”
“他不麻烦,敬和春今天不是放假了嘛!”
阵雨哥用力拍了拍丰辰的肩膀:“管理队伍就交给我俩吧!”
天上果真不会掉馅饼,只会掉下来麻烦。
阵雨哥凑近丰辰,在震天的抗议声中小声说:“有报酬,今晚组织内部的派对,特邀你来参加!”
“……”
是和晚饭的邂逅。
队伍里的人们纷纷换上橙黄色的锥形帽子。
维持秩序并不困难,只需要和阵雨哥各守在队伍两边,阻止试图煽动情绪的人士混入队伍,队伍里父母辈的大人暂时能保持抗议和暴动之间的尺度。
丰辰心里隐有忧虑,最近意外接连发生,他总怕事情不会用简单的方式收场,他也不想看到这些艰难讨生活的大人们会因为情绪失控而……
丰辰终止想象。
好在,队伍在奕珑的带领下转过半个魔方街区,丰辰的担忧都还是担忧。
天色渐晚。
衣裳被汗水浸透,腿脚麻木。
奕珑在中心街宣布队伍解散,队伍里的人把帽子归还,人群迅速散去,最后只剩丰辰、奕珑,喜欢穿花裤衩的阵雨哥,以及中心街来来往往的行人。
丰辰面有菜色,他把头顶的帽子放进奕珑手里的尿素袋,“兴师问罪”地去找阵雨哥,得让这家伙兑现自己应得的晚餐:“大哥,什么时候去聚餐?”
“不是聚餐,是组织内部的派对。”
阵雨哥竟然还纠正丰辰的语言错误。
在这个抠门鬼的带领下打了车来到荒郊野外。
嗯?!
荒郊野外?
现在还不算是,这儿好像是下城区比较破落的地区,接近郊野。
如果这辆出租车继续朝前行驶一段距离的话……丰辰毫不怀疑这个叫“拾荒者”的组织是准备跟野人聚餐啊!
奕珑安慰他:“朋友别慌,我第一次跟阵雨哥来的时候甚至怀疑自己被卖了。”
“卖不了你,单枪匹马就敢往龙潭虎穴闯的家伙。”
阵雨哥又哼了一声,“纯良组织,不危害社会。”
碍于外人——司机在场,丰辰咬牙不准备多问,这辆车还真就在阵雨哥的指挥下开到了偏僻的郊野,车窗外没有一盏光源,又行驶一段时间后才看到前方隐隐有光亮。
大概是亮光给了司机灵感。
司机灵光一现,语出惊人:“有印象了!这儿之前是下城区的垃圾场对吧?想起十年多前我有时候会拉老头老太太来这片儿,瞧我这破记性!这边的变化可不是一般的大!”
丰辰:“……?”
脑袋要宕机,这里是哪儿?
奕珑都替阵雨哥感到尴尬,摸了摸寸头:“如你所见……前面就是派对场地,估计阵雨哥已经提前安排人把场地布置好了吧?”
呼……丰辰想回家。
“来!别丧着脸!”
和热情高涨仿佛回到老家的阵雨哥相比,丰辰被所谓派对的“糖衣炮弹”打击的只想光速离开这儿。
高挑的竹竿间挂着明亮的灯笼,长龙一般悬在上空,纷飞的礼花,动感十足的歌,放飞自我扭动身体的男人,这些通通无法掩饰——和饭桌间隔十米就是垃圾堆的事实。
“别杵在这儿了,在掩埋场开派对是……呃,是组织的传统,大家都欢迎你呢。奕珑!快来带这位兄弟……还没问兄弟的姓名?”
感觉阵雨哥也有掉了脸面的尴尬。
“丰辰。”
“好名字,丰辰。”
隔着老远有人招呼阵雨哥,阵雨哥一路小跑过去,迅速地把这个丧气冲天的冤种丢给了奕珑。
“拾荒者,和拾荒有关的事情扯上关系其实挺正常的,等你和阵雨哥相处时间久了,大概就会习惯了。”已经习惯的人士单薄地安慰说。
灯笼下,一个身穿夹克一头灰色板寸的人径直走向没人动的话筒,拿起来拍了拍,丰辰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
“今晚来的不论是客人还是自家兄弟,都不要见外,我先——来为大家唱一首!”
数人哀嚎:“不好不好快捂耳朵!”
特殊情况?
奕珑见状况不妙,松开手里的尿素袋,立即掩耳:“快捂耳朵,林灯的歌声有毒!”
“啊?”
让人搞不清状况。
呼啦啦灯笼下面空了一大片,大家宁愿到垃圾后面躲避这位“歌神”一展歌喉。
“还是不是兄弟!别都跑了啊!”
“林歌神,您这一嗓子要是唱出来,我看今天的狂欢会也甭开了,您一嗓子能让大家伙缓两天!”
“适度展示才华,”刚去后厨忙碌,阵雨哥又匆忙跑出来,拍拍林灯的肩,拿走他手里的话筒,“精力这么旺盛,一会儿多喝两杯?”
“两杯?不醉不……就多喝两杯。”
众人哄笑,笑林灯变嘴太快。
他佯装恼怒:“重振组织的荣耀,我一刻都没忘!昨天我想到一个绝妙的法子,等明天我再完善一下,讲给你们听!”
大家都想听听他想到了什么好法子,林灯连连摇头,故意卖关子闭口不言。
“讨打!”
“兄弟们,抓住他,扔他去垃圾堆里!”
“嗯?,仁义何在?”
灯笼下的哄闹渐渐远去了。
火红的光映照下的每一个人的脸都是微红色的。
奕珑和丰辰穿过刚才的哄闹场地,绕过临时用几根木头和干净破布搭建的厨房,一路上有很多人和奕珑打招呼,丰辰的抗拒没有开始时强烈了,决定既来之则安之,毕竟这也算一段奇遇不是?
奕珑把尿素袋递给一个守在破屋门前的人:“诺,麻烦放储物间最外层吧,隔几天还会用到。”
“丰辰?”
“嗯?”
“离派对开始还有一会儿,我带你转转这儿?”
垃圾场有什么好参观的,奕珑大概,不,是绝对有事要和丰辰说吧!
不过不论是校友谈心还是组织扩招都是还未发生之事,丰辰和奕珑慢步走在垃圾的“夹缝”间,红灯笼的光逐渐褪去它的颜色。
“有个不情之请,和游行还有组织有关的事……还麻烦不要透露给别人。”
“尽管放心,不该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奕珑摸了摸他的寸头,沉默片刻后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加入游行队伍吗?”
他有话要倾诉,正巧迎合了丰辰跃动的好奇心。
不论是沉重、悲伤或是愉快的,丰辰接纳吸收后,都会用自己的方式给予对方反馈。丰辰小时候对一个女孩笑称,这是礼尚往来。
丰辰环顾周围山高的垃圾堆,说:“想,毕竟一个大学生参与到很难亲身接触的事件里,让人很好奇缘由。”
“我母亲是一个制衣厂的工人,每天都要为价格低廉的服装加班加点,早早地就累白了头发,然而回报只是每个月勉强够一家人生存的微薄薪水。”
丰辰知道。
这是沉重的,很难轻易向别人倾诉的话。
“我父亲……不提他了,他是个在酒厂工作的酒鬼,境遇和我母亲一样。真让人感到无力,有时候累了我也想过,谁愿意把手里的钱大方地分给别人呢?”
奕珑攥紧了拳头。
然而他意识到升腾的愤怒,又松开了它,他们在垃圾堆里绕了一个弯,火红的亮光又一次出现在前方。
“无数价格低廉的商品背后,总要有……人要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哭泣的,我明白,却不甘心,为什么哭泣的雨水恰好落在我们家?有些无所事事放浪形骸的人会担起这些,但也有些……被命运推搡着,被石头绊倒,一路摔的鼻青脸肿走到这儿。”
语义含混,丰辰能听出奕珑心里积压很久的怨愤和委屈,丰辰不需要开口点破,他知道这个一贯坚强的同学只需要一场持久的沉默,以及一双已经在的、倾听的耳朵。
“呼……”
丰辰笑了笑:“心情舒服点了没?”
奕珑不太自然地笑:“舒服多了。果真有些话说出来以后,内心就会舒畅许多,麻烦你听我讲这一路没头没尾的唠叨了。”
“我也只是安静地听,事情的亲身经历者才是最无助的。甭难过,以后游行缺人手的话可以找我。”
两人互相加了通信。
热闹的氛围重新扑面而来。
用圆桌围起来的空地上,原本放在那里的音响被人挪走了,一个人正在展示街舞技艺,应和掌声来了几个高难动作,间隙中吹了一个口哨。
转弯的哨声和杂乱的、欢乐的声音交汇,很神奇地,竟然有了奇特的感染力,丰辰不由自主地想加入欢乐的队伍,而奕珑眉间的愁绪也已经消散无踪,是他率先加入鼓掌叫好的人们,回头示意丰辰,不要错过这难得的夜晚。
“各位,菜来嘞!”
欢闹稍熄,肉香短暂地盖过了垃圾场独特的臭味。
阵雨哥蹲着身子左右捣鼓被大场面吓哑巴了的音响,哔哔几声刺耳声音过后,拥有独特鼓点的动感舞曲蹦跳着覆盖全场。
“这儿简直不像是个垃圾场……嗝。”
还不错,至少丰辰吃的很饱,后厨的手艺简直是组织名字的相反面。
奕珑有些醉意,他不小心喝多了酒:“如果有不知情的人恰巧来这儿估计会被吓到吧。”
被摇晃着路过的阵雨哥听到了。
“瞎说……下城区除了贫穷和悲伤之外……它还需要一场……狂欢!”
就像拾荒者现在在做的事情,把烦恼全部抛到脑后,为明天的自由干杯!
吃饱喝足也玩闹够了后丰辰趴在凳子上捣鼓手机,心想,这么好玩的地方有空可以带许木原来玩玩。
还懵懂不知已经上了贼船。
“起来……我让人送你们俩小子回去,你们明天不是还要上课……吗。”
醒来头痛欲裂。
丰辰怀疑自己在刀山火海走了一遭,醒后到处翻找不见的手机,最后发现在床脚皱巴巴的被子里裹着,盖的比自己都严实。
陷入究竟谁才是人的怀疑。
想起来自己好像参加了什么垃圾派对。
“嘶……我是怎么回家的?飞回来的?”
适时的电话打来,手机愉悦地震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格外惹眼。
“阵雨哥?”
什么时候存的电话号码?
“醒了没?快收拾收拾下楼!”
“啊?”
理所应当的迷茫。
阵雨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要不要打开通讯往上划拉划拉,看看我给你发了多少条消息?”
“啊?我什么时候有的你通信?”
“睡醒了就忘事儿,你还是先打开看看吧。”
丰辰依言打开通信,随后陷入漫长的沉默。
“喂?”
“你……”
丰辰深深吸一口气:“这都是什么群?”
“组织内部的群啊。”
阵雨哥打断丰辰要说的话:“去洗把脸,仔细想想,是哪个家伙昨天晚上说,无论如何都要加入拾荒者组织的?”
“?”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阵雨哥洋洋得意的快乐。
也用不着回想,丰辰用头保证自己绝对干不出这种事儿!
“先收拾收拾下楼吧,我记得你今天还要上课。”
可去他的吧。
“滚,今天没有课。”
只骂一个字是丰辰最后的仁慈,挂了电话后果断拉黑,扔了手机倒头继续睡。
以及,把被子全盖在自己身上。
……
当下城区像年久剥落的老油画一样毁坏,会发生什么?
会有工蚁般的人把碎片搬运回巢穴,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为温暖又舒适的家园添砖加瓦吗?
在某些家伙的眼中,下城区和老油画、即将过期的饼干、以及小白鼠——或许没有太大区别。
穿着三扣式西装的男人把新取得的碎片一层层向下传递,平静到冷漠的目光长久地注视着迷雾之下的城区,他大概在搜寻那些即将剥落的色块、或是有研究价值的鼠类。
又或许还有来自不同世界的异类。
毕竟……这是他们肩负的使命。
上面的领头者又在催促进度了,他知道最近需要加快一些步伐,或许要利用些比较极端的手段……
哪怕不小心摧毁了下城区,连带着那些没用的同侪们,都没关系,都是废物应得的下场。
桌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穿西装的男人似乎永远会永远坐在这里,不会离开。
……
丰辰是中午的时候被许木原的电话吵醒的,睡眼蒙眬地听到许木原的声音,丰辰这才想到他们约好下午去学校操场,为后天运动会做准备练习。
“等我一会儿,五分钟!楼下见!”
丰辰犹豫还要不要带着无字书,决定还是带神明见见世面逛逛校园吧。
时间喜欢逆着人的意志过,舒服的时间总是眨眼就消失。
丰辰狼狈地和衣着得体的许木原打招呼时,许木原看上去对丰辰的状态已经习以为常,并不意外。
只是惯例询问一句:“昨晚熬夜了?”
“比熬夜还刺激。”
刺激?
“等下次还有机会了,我也带你去见识见识,那是个……绝妙到你一定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迪厅?酒吧?
许木原在脑袋里一一掰扯自己没去过的地方。
“哎呀不是那些,别多想,”丰辰像是知道许木原在想什么,“我先卖关子,不然万一真有机会带你去玩,就没有惊喜感了。”
惊喜感……
从没去过的地方。
许木原琢磨了一整路都没想出头绪,他脑袋里和快乐有关的知识还不足够猜出丰辰卖的关子。
在操场进行体育活动的人比往日要多。
大概都抱着和丰辰两人相同的目的准备趁赛前先热身练习。
丰辰看准一片无人的空地,和许木原奔跑过去。
丰辰正准备把绳子绑在两人的腿上,有两个女生从另一个方向手挽着手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其中个子高挑的先开口问:“同学!你们也是参加两人三足项目吗?”
声音清澈透亮,是个开朗的家伙。
丰辰点点头,目光侧着看向许木原——个子高挑又开朗女同学目标太明确了,灼灼地视线一直在许木原身上。
丰辰就说这小子招女生喜欢,看这才刚来操场,就成为被看中的猎物……目标了。她身边的,大概是被“拐”来壮胆的闺蜜吧。
许木原:“是的。”
“嗯……冒昧的问一下,你们接不接受,互换一下比赛队友?”她红了脸,“我跟你一组,我的朋友和他——”
距离近了看,她的身高和许木原持平,裸露的小腿瘦长结实,淡色的红绿渐变色运动鞋以及一身适合夏日的搭配更凸显了她的活力。
备忘录计划大概又可以划去一条了?
“我没意见,不过还要看我朋友的同不同意。”
从后面悄悄戳了戳许木原,嘴唇翕动:“怎么样?爱情往往产生于双方的主动,年轻人,要抓住飞到面前的机会,因为机会不常有。”
敬和春的体育比赛,重视过程而不太在意结果,因此就算比赛中男女搭配,只要参赛的同学喜欢,敬和春一向不会干涉。
“我也同意,不过你的同伴……”
她的同伴很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为难人的事,我可以和丰辰一组呀。”
咦?
丰辰先说了:“你认得我?”
“嗯……只是之前听过你的名字。不要多想,既然达成共识,那么……周耶,你就和他一组了。”
“我叫许木原。”
他们简单地互相认识熟悉,为这场刻意的相遇画了一个尾巴很长的圆。
和许木原一样有一米八的女生叫周耶,另一位叫苏凌渲。
丰辰没有从脑袋里检索出这个名字,他定了心,明白是自己的帅气终于声名远播了啊。
丰辰把绳子郑重地交给许木原:“朋友,不要让我失望。”
“……你为什么要失望?”
丰辰只是故意冲他眨眨眼睛。
“来吧,你来还是我来?”
“你来就好。”
丰辰用绳子把两人的腿系在一起,苏凌渲的腿很白皙。丰辰站直身子时对方只到自己胸口。
“先迈绑起来的腿,三、二……”
“等一下,先抓住……手,不然像闹别扭了似的,比赛的时候也会更容易摔跤。”苏凌渲说。
丰辰深以为然,不过终归不太好意思,反倒是比苏凌渲还扭捏了,苏凌渲先握住丰辰的手,冲他眨了眨眼睛,浅浅地笑了笑。
她笑时很好看,如果丰辰曾经见过她,一定不会摸着头脑都回忆不起来。
“看周耶,还有你的朋友许木原,”苏凌渲的笑容仿佛变得很遥远,“周耶很开心呢,你的朋友僵的像个木头,他是不是还放不开?”
那必须,许木原就是天生的木头桩子,十八般计划都难让他的大脑活络分毫。
……
与此同时,昏暗的地下车库里。
“阵雨哥,有种东西叫复古时尚,现在年轻人就对时尚的东西情有独钟!相信我,我的这个想法一定能起到振兴组织的作用!”
阵雨哥十分头疼地薅了薅后脑勺的发辫,心想别组织还没振兴,资金先被这小子败光了:“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报纸和你说的复古时尚有什么关系?”
“复兴报纸业,也算是一种复古啊!年轻人一定会喜欢!”
“你昨天晚上说的绝妙法子就是这玩意?”
林灯期期艾艾:“是的啊。哥,你先别急着否定我的想法,在现代的时代拥有独特性才能更好的吸引人眼球不是?拾荒者要想快速发展到能和上城区同侪比肩的程度……我觉得依靠独特性迅速吸引大众注意,是最好的法子。”
乍一听有点道理。
仔细一思考很有道理。
阵雨哥尝试否定,用其他方式寻找这个“独特性”,可脑子里一时也蹦不出来别的想法。
于是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心动了。
“行,那拾荒者就试着在下城区发展报纸业,有报社也要有编辑吧,既然想法是你提出来的,那……”
“我去敬和春挖点专业对口的学生过来!”
“?”
……
“丰辰?你走神了。”
“抱歉抱歉,看他们两个手挽着手的样子,不小心看过头了。”
“许木原是你很重要的朋友。”
“当然。周耶呢?能和我说说周耶为什么要主动和许木原搭话吗?”
不过对于这个疑问,苏凌渲只是用笑容柔和地回应。
“是秘密……不能说吗?”
苏凌渲故意迈另一只腿,两人顿时和草坪亲密接触:“哎呀!”
“丰辰!”
“小渲?”
“没事没事,只是摔了一下!”
“要照看好自己喔,不然我会很心疼的!”
周耶主动挽着许木原的手臂,看到苏凌渲和另一个男生确实没事后,注意力便重新回到许木原上。
“周耶是个很好的人。”
“的确,很活泼的姑娘。”
“我希望……许木原可以和她在一起。”
“我也希望。”丰辰很认同。
“嘿,所以她真的是奔着许木原来的?”
苏凌渲又不回答了。
“继续吧,”苏凌渲握住丰辰的手,“今天的下午还有很长。”
一直练到太阳开始倾斜,丰辰和苏凌渲已经——不,从开始时就没有过不协调,但总感觉重复练习的过程让人乐此不疲,很快乐。
于是整个下午都是值得的。
看许木原也不再像个木头一样总是呆杵着,也和周耶说的有来有回,丰辰化身丰尔摩斯,觉得这两人一定还有后续。
操场已经变得空旷,视线很容易穿过它注意到跑动的人,尤其是当他们目标明确地奔着丰辰来的时候。
“坏事,要坏事。”
“怎么了?”
丰辰遥指向越来越近的阵雨哥:“有熟人来了。”
“那……时候也不早,我和周耶就不打扰你了!”
苏凌渲迅速解开绳子,向同伴跑去:“周耶!要回去吗!”
“许木原,周五见!到时候集合地点你来定,定下后记得给我发通信!”
“好,再见。”
丰辰像幽灵一样悄悄出现在许木原背后:“下次记得多说几个字,要让对方感受到你的热情才行。”
热情?
许木原大概对如何展现这东西一无所知,不过他没来得及问,远处两个一看就是社会人士的家伙气喘吁吁终于跑了过来。
“丰辰!”
“别用这么夸张的语气,你是不是有事要求我?没有用哦,我绝对不会去拾荒。”
“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
阵雨哥费老大劲儿才把气喘匀:“你缺不缺钱?我这里有一份报酬还不错的工作,旁边这位……也可以考虑考虑。”
得亏操场上人已经不多了。
林灯补充:“果壳报社的编辑工作,现在正缺人手,欢迎各位入职。”
“你们可以张贴招聘传单,我记得你们发放传单的能力挺逆天的。”
“那些人都没你专业!我很欣赏你的才能。”阵雨哥拍了拍丰辰的肩膀,虽然他连丰辰是什么专业的学生都还不清楚。
“没兴趣,不干。许木原,咱们走。”
“年轻人,一个月四千!等报社走上正轨之后工资只翻不降,这种好机会如果错过可就碰不到下次了啊!”
“丰辰?”
坚定地说要走的朋友转身就走……不过是走向阵雨哥的方向。
许木原愣了之后就笑了。
“咳,我可以考虑考虑,正好我是设计专业的,给报纸排排版做做设计,顺便利用我的才华写点稿子……手到擒来,阵雨哥,肥水不流外人田。”
暗示很明显。
也正切合了阵雨哥的心意。
一拍即合。
林灯:“好!丰编辑,欢迎入职果壳报社,成为大家庭的一份子!后面的朋友要不要也考虑考虑?”
“可以。”
“话不在多而在精,果壳报社需要你这样的潜力种子。”
好像无论是谁,林灯都能把对方夸出花来。
等阵雨哥他们乐呵呵的离开了,丰辰才后知后觉地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这家伙目的很明确,直奔操场目的好像就是我啊。这群人究竟是看中了我哪一点?”
普通,默默无闻,除了长相有点帅气以及好奇心过人地旺盛——
丰辰带着许木原翻了校园围墙,抄小路回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老旧的围墙也默默不言,矗立在路的两边。
昏黄的天空像让人惬意的画卷,走在画中难免觉得惬意,但碎裂的风险也会随之降临,走在画中的人往往对此难有预知。
那种幻觉又出现了。
世界被暴力切割破碎,视野中的一切都变成一片片的碎块,丰辰大喊:“许木原!”
只能做到在许木原疑惑的目光里抓住他的肩膀,才不至于因为眩晕而倒地。
头顶的天空有一片不停鸣叫的鸦群飞过,许木原抬头望向天空,他还不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
一只爪上绑着金属环的乌鸦歪着脑袋停在路灯的顶端,像也拥有好奇心般看着下方行为奇怪的两个人。
“许木原,这不太对劲!”
破碎的碎片泛着五彩的光芒,躁动着、抖动着、一拥而上扑向丰辰,丰辰拼命拉着许木原向后退,然而身体疲软,来时的路也似乎在脚下碎裂。
丰辰一脚踏空,浓重的血腥味充盈鼻腔,手里紧紧拽着的人没了踪影。
身后出现一座通天而立的血桥,从脚下延伸到遥远的天边。
丰辰身后无来路,前面也没有归处。
【他应获得知识的赞誉】
高远的天空上有个声音说。
这还是幻觉吗?
穿桥而过的海水,振翅的昆虫,花朵歪着脑袋的吟唱,声音在耳边、画面在眼里,不像是幻觉,更像是……误入了无人知晓的国度。
丰辰这辈子都难忘记现在看到的一切,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如鼓的心跳即将突破胸膛,汗水浸透全身,面色白的像纸扎的人。
肩挎的帆布袋,里面的无字书成为了丰辰唯一的救星。
丰辰把无字书紧紧抱在胸前,企图祈求祂出现拯救自己的性命。
“死亡的危险……原来是这样的味道,别再继续靠近了,我绝对不会走哪怕一步!”
血桥像游动的蟒蛇,扭曲着,靠近丰辰,视野几乎全部都要被血红色占据。
心跳越来越快,感知突然离开四肢向内收缩,大脑里紧绷的丝线临近崩断——
“喂!”
一声清脆的女声将丰辰从休克边缘拉扯回陌生世界。
血桥已经盘踞在四面八方。
丰辰向任何方向迈出一步,都会落入血桥的陷阱,这个仿佛有自己想法的桥很期待丰辰踏上桥面,通往或许存在的彼岸。
“听我的,你站着不要动!”
这个有些熟悉,却不能辨认的声音成为丰辰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用力点头照做:“我绝对不随便动!”
“现在,闭上眼睛,去想象正在外面寻找你的朋友。”
许木原……
“在想象中冲过去抓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喊他的名字!”
“许木原!”
丰辰猛地睁开眼睛。
“丰辰?!你去哪里了?!”
“你别激动,先让我缓口气……呼。还是只有我能看到啊。”
偏黄色的天空依旧挂在空中,丰辰却有种可怕的不真实感,五感还没能同身体一起从陌生的世界里离开,心跳慌乱无序。
“许木原,我好像被奇怪的事缠上了。”
丰辰把刚才见到的世界,以及前天上课时发生的情况向许木原简单讲了一遍。
“许木原,你相信神存在吗?”
许木原摇摇头。
丰辰以为他不信,许木原却说:“我相信。不过……人没有办法和全世界成为朋友,神大概也不能。丰辰,你是最幸运的人。”
“扶着我点,咱们先离开这。咱们以后别从这边过了,嘶……小路就是容易出事儿。”
手脚还是不太听使唤:“能在普通的生活中一脚踩进异常事件里,也勉强能算一种幸运,哈哈,不过幸运要加引号。”
“怎么你看起来比我还不开心?”
“……”
“许木原?”
连神迹都抛弃了自己。
甚至发生在眼前,可是他却看不到。
“哪有不开心。时间不早了,加快速度离开这里吧。”
可是不论如何,明天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生活无论有趣还是乏味都要继续,许木原还有坚持的意义,所以他还活着。
回到出租屋后,丰辰一边刷牙一边浏览和下城区培训课相关的信息。
往下划了好久丰辰才找到需要的课程,转发给许木原,用语音转文字输入:“要不要明天下午去这个培训大楼看看,下城区只剩这儿还开设报刊培训课。”
下午可能需要去图书馆兼职。
许木原很快地回。
如果没有意外,我可能没有办法一起去。
“问题不大,那我就明天先一个人去试试水。”丰辰回。
在进入梦乡前,丰辰把无字书摆在书架上面。
“谢谢您救我一命。”
丰辰熄灭明灯前眸色深深地看着书架。
他躺在床上,在梦的轮回井中旋转下坠。
迷蒙中丰辰意识到,那些没有逻辑的梦境又要折腾他了。
“丰辰。”
是不久前才听过的声音,今晚竟然又梦到许木原,地点还是在图书馆。
图书馆的杂物间。
丰辰发现自己靠着墙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罐轻飘飘的汽水,旁边就是许木原,他们大概刚干完活儿正休息。
“丰辰,你相信神明存在吗?”
好熟悉的问题。
然而梦里的丰辰说:“不信,我相信我自己,和从没出现过的神明相比,还是自己更值得信赖啊。”
丰辰又安慰许木原说:“不要把希望全部寄托给虚无缥缈的神明,那样你会失重,就不能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活着了。”
“失重?是这样吗?”
“?!”
许木原像充气后的气球漂浮到杂物间的天花板上,头顶和天花板相撞,咚——地一声后爆炸。
等丰辰从震惊中回神后,杂物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许木原?!”
脚下的地板消失,丰辰又坠入梦的深井之中。
旋转旋转。
而后又来到图书馆的杂物间。
“我以为你刚才真的死了!”
丰辰从第三视角看着梦里的自己这么对许木原说。
许木原蹲坐在墙壁之间,双手紧紧捂着裤脚,突然出现的丰辰仿佛让他受到了惊吓。
朋友,总是在梦里见到你算怎么回事呢?
“扭着脚了吗?”
丰辰刚迈出一步,许木原的表情顿时变得很惊恐,这让丰辰迷惑不解,下一秒不讲逻辑的梦境碎裂消失,丰辰又被扔回梦的轮回井。
够了够了,这样转下去,等他醒来要发现床上全是呕吐物了!!
丰辰在梦境里又经历了几次没有头脑的对话,主角无一例外地都是许木原,这位朋友简直成为了丰辰梦境的宠儿。
“许木原,你为什么要来图书馆干兼职啊,你家里好像也不缺钱。”
“……”
“我只是想找点事情做。父母看管我太紧了,我不太想没事的时候留在家里。”
没想到会在梦里听到这样的坦白。
“就算只是擦擦桌子拖拖地也好,至少这样我还有点用处。”
丰辰挠了挠头:“你本来就很有用,不仅脑袋瓜聪明,逻辑思维能力也非常强,我一直很羡慕你来着。”
羡慕?
许木原的脸上出现一道黑色的裂痕。
裂痕越来越大,梦境逐渐被撕碎——
丰辰被抛入一片没有边际的混沌中。
……
“仲裁者大人,这个叫丰辰的人的确能感受到‘碎裂图层’的存在,你的观察是正确的。”
在遥远的另一个城区,一间银灰色的房间里,穿着灰银搭配的统一服装的青年向前方端坐在椅子上的人汇报说。
青年手里托着一个圆盘,上面摆着一摞经过层层批复后的文件。
“仲裁者大人,关于是否开启甬道的征集……”
“有人拒绝?”
被称作仲裁者的男人问,语气很淡。
“不,正相反,是全票通过。我犹豫只是因为我个人的顾虑……”青年吸了口气,“如果近期要开启甬道的话……”
仲裁者平淡的替他补充:“能感受到‘碎裂图层’,但又在无上神庇护之外的人类会受到毁灭性质的影响,大概率会死亡。”
“去办自己该办的事去吧,这个年轻人由我亲自接手,我会给他一个得到无上神认可的机会。”
“是。”
青年离开时将银灰色的房间门轻轻关上,这里仿佛又成为被隔绝的地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