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日落后最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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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J又下雨了。
这样多雨对于这个常年干燥的城市并不多见。
白芷又一次偷偷抬起头，透过桌子上两台电脑的狭窄空隙望向林一岚。她盯着电脑屏幕，微微皱着眉，时不时在键盘上敲两下。应该是在签发版面吧，白芷想。林一岚工作的时候很严肃，嘴唇总是下意识抿得很紧。她的身形很挺拔，似乎不太允许自己过于懒散地倚靠在办公椅的椅背上似的。今天林一岚穿了一件黑色打底，外面是一件廓形衬衫，依然像往常那样没戴任何首饰。苏晓茉的眼神扫过她的脖颈，又往上瞟了瞟，停留在林一岚左侧脸颊一道细小又平直的伤口上。那道伤口微微向耳朵方向上扬，消失在发边。再仔细看看，似乎沿着伤口的轨迹，耳廓也有一道淡红色的细线，跟脸颊的伤口形成一条锋利的直线。盯着看了一会儿，白芷看到林一岚耳边一缕发丝上好像沾了点儿水珠，可能是刚才路上沾到了雨。
“看什么呢，干你的话。”林一岚的目光和神色都没有变化，依然对着电脑屏幕，淡淡地说。
白芷一凛，尴尬地笑了笑：“看岚姐新发型好看。”
林一岚没有再回应了。白芷有点慌乱地收回了目光，专注在自己手头的工作上。两百多张片子，她得先按新闻事件流程筛一遍，然后让林一岚挑。
“哟，一岚剪短头发了啊，好看！”老郭从办公室门口探进半个脑袋。
“别贫了，版签没签呢？回去看版。二条还差两张图没到位，谁负责？催催。”林一岚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电脑屏幕。
“你们A组都是工作狂吧……小白，同情你，第一份工作就要遭受社会的毒打。”
“啊，没有郭老师，我们岚姐挺……”白芷慌忙解释，转头再看，老郭已经走了。白芷再抬头看看林一岚，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她收了声，努力把精力集中在手头的工作上。
不是什么困难的活儿，就是时间上急。白芷迅速把照片筛选好并归类，抬头叫林一岚来看。林一岚从工位上出来的时候顿了顿，好像腰有点僵了。她绕过办公桌走到白芷椅子后面低头来看，一只手臂顺势搭在椅背上。白芷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柑橘清香，偷偷抬头看林一岚的脸。她不敢把头抬得太明显，所以视线锁定在了林一岚的领口，漂亮的锁骨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留1、2、3、7、8、12、14、15，上传到系统里，传完跟排版老师说一声。其他图片备份好。”尽管时间很急了，林一岚的声音依然是不疾不徐的，听起来让人心安。白芷跟着她的指挥迅速把图片挑好了，林一岚直起身子，转身要走。
“啊，岚姐……”
“怎么了？”
“你领口上有根高更的毛……”
林一岚顿了顿，低头把猫毛摘掉了。
一个月了，这是白芷入职以来第一次在工作场合不经意透露出她曾经去过林一岚家里的信息。
高更是偶尔寄养在林一岚家的一只体型巨大的蓝白，主人不是她，是周霖。一个月前白芷去林一岚家里那天，正赶上周霖和李扬不知什么原因闹别扭，高更已经来了一周。林一岚开门，高更便懒洋洋地凑上来蹭她。林一岚回身给白芷递了一双拖鞋，自己换了鞋给猫换水、添粮、清理猫砂。白芷换了鞋，自己去客厅沙发上坐下了。酒劲儿还没下去，她头还晕着，随手拎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把脑袋侧着放在抱枕上，闻到一股好闻的柑橘味道，应该是某种香氛。沙发前的茶几上很干净，一枚彩红徽章孤零零地放在桌角，白芷盯着看了看，转开了目光。
林一岚忙完了，倒了两杯水端过来，其中一杯放在白芷面前。她在白芷旁边坐下，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安全距离，不至于让人不自在。猫吃了几口粮，也小声叫着跟了过来，试探着在白芷腿上蹭一蹭。白芷笑了：“姐姐，它叫什么？”
“高更。”林一岚很少带人回家，像今天这样从酒吧捡人就更不平常。毕竟是工作忙到一年到头酒吧都去不了几次的人。她平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短发，黑色T恤、黑色短裤，外面是一件黑色的罩衫，因为喝多了酒，面颊酡红一片，衬得左耳一枚小小的黑色耳钉格外显眼。
“高更……高更……姐姐，你知不知道高更最后是因为梅毒去世的？大猫咪，你可要洁身自好啊！”白芷自认为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一边帮高更顺着毛一边笑，高更舒服得呼噜起来，没过一会儿索性躺倒在白芷脚下露出肚皮。这女孩跟在酒吧里完全是不同的样子，看上去不再那么酷，而是露出了一些放松的娇憨。
“对了，还没好好说一声谢谢。姐姐，刚在酒吧谢谢了。”白芷忽然表情又严肃起来，身体也坐直了，盯着林一岚的眼睛。
“不用。”林一岚被这真诚得略显突兀的目光盯得有点不自在，转了转手里的玻璃杯，拇指在杯壁凹凸的锤纹上摩挲着。“你是美院的学生吧，小朋友一个人在酒吧多小心一点。检查一下相机还好吗。”
“嗯，”白芷这才想起来掏出相机来检查，“我去拍毕业作品的。”
“下次跟同学一起吧，那条街有点乱。”林一岚有点累了，靠在沙发靠背上微闭着眼睛。
“没事儿，我今天就是喝得有点多，那个驻唱的男的拦我，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了。搁平时立马给他撂倒。”白芷没抬头，还在摆弄手中的相机，又点开液晶屏看晚上拍的照片。翻到最后几张，屏幕上是林一岚的侧脸，白芷盯着看了一会儿，晕乎乎地忽然觉得那张侧脸十分可爱，拿指腹摩挲了一下屏幕。
“不早了，你睡沙发吧。洗手间在那边，里面的洗漱用品都可以用。镜子后的柜子里有一次性牙刷、卸妆和护肤品。”林一岚揉了揉额角，起身要回房间，睡觉之前还有一点工作要结尾。
“……姐姐，你‘英雄救美’不想要点回报吗？”
白芷忽地抬起头，还是那样真诚又坦然地盯着林一岚，一缕发丝从耳边滑下来，看起来软软的。她确实是喝得太多，脸上的红晕还没有退掉，酒精增加了勇气，她的语气里带了点刻意的暧昧。说完这句，又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那种娇憨的神情又出现了。
林一岚楞了一下，“你想多了。早点休息”。
回房间把明天要上版的一篇稿子审了，林一岚再穿过客厅去洗手间的时候看到白芷已经睡了。她蜷在沙发上，怀里依然抱着那个抱枕，也许是太累了，没有卸妆，眼妆有点花了。
第二天早上，林一岚起床白芷已经走了。客厅桌子上有一张字条：
漂亮姐姐，谢谢你英雄救美，照片希望你喜欢。加我微信给你原片。
字条落款处是一个微信号，旁边还放了一张照片，应该是用那种快速打印的便携照片打印机打印的，照片上是林一岚藏在酒吧暗处的侧脸。林一岚把纸条拿起来，压在纸条上的什么东西滚开掉到了地毯上，捡起来一看，是周霖上周送高更来的时候顺便捎给她的那枚彩红徽章，PrideParade活动的纪念徽章。
林一岚面无表情地把纸条又看了一遍，揉成一团丢掉了。照片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只好随手夹在了工作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