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日落后最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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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798出来，两个人有点无所事事地站在街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林一岚的生活圈子一直就很小，除了工作之外很少单独出门。白芷想了想，打了个车带林一岚去了美院附近。
美院附近是白芷的主场。从高中开始，她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多，她几乎熟悉学校周围每一个馆子，每一条小道。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白芷带林一岚来到一条小巷子，巷子深处是一家门脸不大的面馆。
“姐姐，两份焖面，两碗面汤。”进门，白芷不需要看菜单已经熟谙地点好了餐。
“小白来啦，好久没见你。”老板娘是个微胖的大姐，一脸笑容十分热情。
“姐姐，我毕业啦！你今年没去看我们毕业展吗？”白芷一边自己取餐具一边跟老板娘聊天。
“今年还真没看，今年老王病了一个月，店里雇了个临时的厨师，我忙得一刻也走不开。王缇也一个劲儿怪我没去看。”老板娘把她们引到座位上，又拿出抹布仔细地擦了一遍桌子。
“啊，王哥病了？现在怎么样啊？”白芷停下手上的动作，关切地问。
“我没事儿啦！谢谢小白关心！就是吃得太多又不动，高血压。”内厨忽然伸出来一个脑袋，是个满面笑容戴着口罩的中年男人。
“王哥！”小白朝那人热情地招手，“要我说你早应该减肥！”
白芷跟面馆老板夫妻俩热络地聊了一会儿，客人渐渐多起来。
“他们是大T的养父母。”白芷小声对林一岚说。
“……也不能叫‘养父母’，王哥和周姐算是大T的哥哥姐姐吧。大T是被他们捡到的，从小拉扯起来，前几年在这里开了个小面馆，还一直嘱咐我们这些朋友不要去学校里说，怕大T没面子。”白芷压低声音。
林一岚微微地点点头，又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个爽朗的姑娘的脸。“你们学摄影挺花钱的吧……”她一时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达。
“花钱啊，特别花钱。不过王哥说过，大T遇到他们夫妻俩是缘分，大T身上有艺术这块，就不能埋没，所以想尽办法供她读美院。他们夫妻俩人特别好，也想得开，唯一的软肋就是大T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我们都说大T是来讨债的吧……”说到这里，白芷笑着摇摇头。
“小白啊，最近见没见我们家王缇啊？”两碗热腾腾的面端上来，面上盖满了码子。周姐一边忙着收拾隔壁桌吃完饭的餐具一边歪着头问白芷。
“见了，刚才刚见的。她最近又没回家？”白芷问。
“上周回来一次，带着你们一个师妹……”周姐忽然把声音压低了，“小白，你给劝劝……王缇这孩子没数，别耽误人家好好的女孩儿……”
“哎呀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不用担心哈！”白芷打了个哈哈，推着周姐回后厨了，回来坐定朝林一岚做了个鬼脸。“周姐老担心大T糟蹋良家妇女，哈哈哈哈哈哈！”
“家人会担心挺正常的，特别是你们这个年龄。之前苏晓茉的妈妈……”林一岚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先是因为觉得自己像个迂腐长辈一样说了“你们这个年龄”这种话，然后又没过脑子提起了苏晓茉。
“我们什么年龄啊……说得好像你比我们大多少似的……”白芷不满地撇撇嘴。
“是大挺多的。”林一岚面无表情地说：“你知道我多大吧。”
“我的天，你当我傻吗林一岚，我叫你一声姐你还真把自己当我长辈啊！”白芷皱起眉头，不满地把一碗面汤推到林一岚面前。
“没大没小……”林一岚瞪了白芷一眼，结束了这个奇怪的话题。
“……你刚才说晓茉姐的妈妈……”白芷回味了一下林一岚刚才的话，后知后觉地抓到了重点。
“……啊……”林一岚现在真的有点后悔开启这个话题了。但是她向来是个过分认真的人，并不习惯对自己不想谈的话题避而不谈。“……就是我们高考之前，苏妈妈曾经明确表示过，让苏晓茉别跟我见面，别跟我来往。”
“为什么啊？”白芷问出来才意识到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她妈妈知道？”
“大概是知道了一些。苏妈妈对小茉的事非常上心。但是我也感谢她当时没有把话说透，没有做出其他过激的行为，她只是限制苏晓茉跟我交往。”林一岚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
“那时候我们分文理科了。我在文科，苏晓茉在理科班。苏晓茉不肯听苏妈妈的话，然后苏妈妈等在我家门口找我谈过。我其实理解她，苏妈妈一直以来对我都很好。后来苏晓茉就跟我制定了暗号和秘密基地，瞒着苏妈妈见面什么的。”林一岚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了。她拿筷子夹起面条慢慢地吃起来，仿佛刚才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
白芷没有再问下去。她的内心忽然感到一阵钝痛。她太明白那种感觉，那种被视为异类的愤怒、不甘、无力。白芷又想起周霖形容林一岚和苏晓茉的话，“她们之间牵绊的事情太多了，可能更像是亲人”，忽然心生羡慕。她想起那些青春期里藏在内心深处无处宣泄的情绪，想起曾经努力掩饰的秘密的情愫，想起那些被自我怀疑反复拉扯的日日夜夜，那时候的她只有一个人。
有些疼痛并不因为晚生了几年或者换了个环境就会不同，有些疼痛似乎总是相通的。
白芷长大之后，自愿地给自己贴上了鲜明的标签，穿着、耳洞、纹身、绰号……她以一切能够想到的方式向这个世界宣告自己的身份。她结交同类的朋友，积极参加各类社会活动，为群体发声。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看似勇敢的事情背后，都是因为需要安全感和归属感。她时常觉得自己有直人社交恐惧症，因此除却工作之外她都跟圈子里的朋友厮混在一起，因为跟她们在一起她才有安全感，她才不会被视作异类。
吃完饭，白芷趁周姐不注意扫码付了钱，拉着林一岚偷偷走掉了。如果让周姐发现，是断不肯收她的钱的。
“带你去‘小白楼’！”白芷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向着一处老式小区模样的建筑走去。林一岚看着白芷后脑勺一撮头发因为步伐而一翘一翘，快走了几步跟上，忽然觉得自己的内心也随着白芷的身影变得轻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