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苍刀靖仇记 第五十九章 山雨欲来 作者：列侯谁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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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旭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从殿下那里知道了一二，有些细节还不甚清楚，但他可能与宋州贪腐案有些联系，所以我让师弟去扬州，看能不能寻到关于他的一些线索。”谢旭的话自然半真半假，倒非有意对霍一铮隐瞒，而是先帝之事牵连甚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霍一铮醉心于江湖，无谓的麻烦还是不要为他招惹了。
“怪不得了，原来是皇帝身边的侍卫，这么说我输的倒也不冤。”霍一铮打趣着，知道了万俟旸的身份并没有让他太震惊，虽然隐约觉得关于此人的事不会这么简单。但他是个聪明人，有些事不该他知道，就没必要打破砂锅。但无论此人身份什么样，霍一铮还是想再找到他比试一场。
两人在不大的院子里走了几圈，聊着幽州的事态或是武学心得。家里的仆人跑了过来，揖礼道：“老爷，门外有人求见，说是城北朱府的人。”
城北朱府......这个谢旭是知道的，那是朱克融来长安后安排的府邸。他满怀疑惑，看着霍一铮道：“朱克融宅子，不知他有什么目的。”
霍一铮奇道：“先去看看。”
大厅上，朱府仆人送上请帖：“我家将军新建了一处庭院，特请谢统领明日中午去府上一聚。”
谢旭打开看了一眼，迟疑了一瞬：“好，替我谢谢朱将军，在下明日一定赴宴。”那人道了声“是”，谢旭招呼了仆人送他出门。
霍一铮进来道：“朱克融请你赴宴？会不会是鸿门宴。”
谢旭皱着眉头，随手丢开请帖：“明日赴宴的人必然很多，又在他自己的府邸，他要是想对我下手，岂非太明目张胆了。”
“但也得小心为好。”
谢旭托腮思索了会儿，忽然问道：“朱克融等人认识霍兄吗？”
霍一铮想了想：“我常在后园教武，并无交集。印象里只于三年前在刘公府上远远见过一次，想来现在再见他们也不会注意。”
谢旭点了点头，过了半晌道：“要不然，霍兄明日与我同去，也好有个照应。我总觉得事情不简单，绝对有什么猫腻，霍兄你看如何？”
霍一铮笑道：“小事罢了，你不说我也有此意，正好凑个热闹。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稍微变些妆容。”
第二天，出门前霍一铮特地在颌下粘了些长须，换了身家仆装扮，随谢旭出门去朱府。城北离谢宅不算远，两人骑马，一炷香的功夫即到了。朱府大门口张灯结彩，弄得好不热闹。二人递上请帖和贺礼，知客一声唱名，便进了府内。
“这府宅好气派，布置的如此豪奢，怕是宰相都不及吧。”霍一铮一边随意欣赏着，一边低声与谢旭笑语。院落里假山花鸟无数，甚至还放养着几只仙鹤。来人众多，还可见到朝中的一些勋贵之臣。谢旭二人既地位不高，自然就被往来的侍从们敷衍了事，他们也乐的清静，索性到处闲逛起来。
朱府起码有四个花园，二十几条廊道，各种亭台屋宇不下三四十间。谢旭也随李涵去过不少豪门府宅，但能够有朱府这般气派恢宏的也是不多。
谢旭不免感慨道：“他两个花园就比我整个宅子都大了。”
“朱家在幽州就是隐富，虽不显山露水，但皆知豪绰。朝廷对这些随刘公过来的将领十分厚遇，而朱克融又是前节度使朱太尉的长孙，有此待遇也并不稀奇。”霍一铮在后道。
谢旭点了点头，看时辰已差不多，飨宴快开始了。二人转头欲往回走，没想半路却迎头与一人遇上。谢旭认识，正是常在朱克融身边的穆同提。
猝然相遇，穆同提拱手道：“谢统领，前些日子听闻你受伤，穆某担心的很，不知现在安好？”
谢旭礼貌的一笑：“有劳穆将军挂心，已无大碍。”
穆同提脸上似笑非笑，语气倒是诚恳：“上次未能相邀，今日可得好好畅饮一番。宴席就要开始了，穆某还有事，不叨扰了。”他与谢旭又换了一礼，快步离开，倒没有太注意身边的霍一铮。
霍一铮望着他的背影道：“此人我稍微有些印象，是个奚人，祖父时就内附过来。偶尔听刘公说起过，他颇有勇力，战功不少。”
谢旭微微皱了眉：“他可是朱克融的心腹爱将。”
二人随侍从到了宴会大厅，已经摆上了几十个长短不一的案几，宾客已经渐渐落座，谢旭被安排到了中间的位置，霍一铮充作仆从侍立在旁。
谢旭心想，按理说在场的高门宦臣不少，以自己的身份绝然坐不到这位置，想来是出自朱克融的特意安排。
宴席开始之后，朱克融一边忙着和前排权宦推杯换盏，一边自叙在长安的安逸生活，诸多见闻。不乏风花雪月，温香软玉之语，在场均是此中好手，又知他是武将，所以酒过三巡反而都热闹起来，毫不介意。谢旭却觉得甚为尴尬无趣，遂自斟自饮。
临结束时，朱克融和仆人一杯一壶，下来与在座其余宾客一一把酒敬意。待到了谢旭身旁，他双腮红润，想是今日饮了不少。一只手搭在谢旭的肩膀上，朱克融略带点醉意：“以后久居长安，还得仰赖谢统领多加关照啊。”
两人之前虽有嫌隙，但此刻官场上摆到明面要和和气气。朱克融虽是俗套话，谢旭也本分的回道：“折煞在下了，我不过王府典军统领。朱将军文韬武略，身负大才，有朝一日必能为朝廷博取一番功业，到时我还得仰赖朱将军提拔。”
朱克融右手顺了顺眉毛，咧嘴笑了笑：“谢统领真会说话，怪不得能得江王宠信。”周围嘈杂个不停，朱克融忽然凑近了谢旭，小声耳语：“昨日从幽州传来消息，程武阳被张公杀了。听说你与他有些交情，唉，可得节哀啊。”说完，正起身举着酒杯，从容道：“谢统领，来，承蒙今天光临敝舍，这一杯酒干了！”甘酒入喉，一饮而尽。没等谢旭干了这杯，就冷笑着脸从旁而过。谢旭愣在当场，手中的酒还未饮，绿酒荡漾着微丝的波纹。程武阳的死讯突如其来，谢旭着实没想到朱克融会来这一句，虽然他未必没想过程武阳的结局，只是......只是依然令他且悲且痛。
那句话霍一铮也依稀听到了，他虽有些许难过，但毕竟程武阳与他并无太多瓜葛。看谢旭神情呆滞，他小声提醒一句。谢旭回过神来，缓缓举起酒杯......
午宴后，朱克融亲自领着诸人去新建的园林游逛，谢旭毫无心情，托了个理由回去了。
谢旭并没有喝太多，却感觉难受的厉害，可能是昨日宿醉的影响，亦可能是心情实在欠佳。回去的路上，他吐了几回。
霍一铮骑马在后跟着，生怕他摔下来。
谢旭用衣袖擦着嘴巴，艰难的抬起头：“霍兄不必担心，不过心里憋着气，我神志还是清醒的。”
“我知道程司马的死让你很不好受，但朱克融为什么要亲口说给你听，我昨日就觉得他请你过来必有企图。”
谢旭拔开水囊，喝了一口清水：“我明白，反正并无好心，也许想打击一下我。他不告诉我，过了两天也会尽人皆知的。”谢旭索性靠在马背，也不牵绳，信马由缰。这匹老马在谢家待了许久，它自然认得回去的路，似乎也看懂背上主人的心情，偶尔晃着头龇牙咧嘴，步伐却异常稳健。
午后的风里很快夹杂了几滴雨花。飘在脸上，清清凉凉，尤其在饮酒之后，谢旭感到了一点舒爽。
“今天这宴会，霍兄怎么看。”
霍一铮眼神坚定，不假思索道：“恐怕他要逃走了！”
谢旭缓缓坐起身：“所见略同，你是怎么想的？”
“建个园子就大张旗鼓的邀来一群官宦，以朱克融的处境而言，这么做只有一个可能，他故意的。”
“对，而且在宴席之上，他表现的一片纵情享乐、安逸自得的样子，无非是想让我们觉得他已经安于现状，欲盖弥彰。反而说明，他也许真的想逃离长安。”谢旭说着，拎着水囊又灌入一道清凉，漱了漱口吐了出来：“看来，程司马所说不错，现在幽州局势越加扑朔迷离，一旦乱起，朱家就是最大受益者。所以朱克融怎么都要跑回幽州的，他越是大张旗鼓，就越显得别有所图。”
霍一铮见他声音越见喧扬，忙道：“小声些，街上人多耳杂。”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待离家百步之遥，人流不多时。霍一铮开口道：“你是打算阻止朱克融离开长安了？”
“不好说，得向殿下讲明。很好笑的一点，今日碰到穆同提，此人几番与我相见，均是出言不善。这次遇到居然假模假样起来，着实令人想笑。”说着干笑了几声，然后笑声变成了咳嗽。
霍一铮微微颔首，却知晓谢旭是心中有苦。程武阳的死是意料之内的事情，从谢旭读完信之后就应该能够预料。但人总是很奇怪，明明是早在心底备过案的事情，做好了接受的准备，可当真的突然发生的时候，则该有什么反应还是会有，不见得会少几分。感情的栅栏不管怎么抵挡，一旦放开了水，那些轰然的潮流是怎么都止不住的。
到了家，谢旭照旧回房睡了，这两天就是在醉酒和沉睡中度过的。霍一铮今日在朱府站了许久，本来午宴之后该是他们吃饭的时候，可谢旭先行告辞了，他自然就肚中未入粒米，此刻“委屈的直叫”。他不想劳烦宅中的家仆，便去厨房拿些糕点充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