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毒权 第五十八章 第二部 初试锋芒（一） 作者：江南闲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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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暗流涌动第五十八章初试锋芒（一）
天色暗沉，浓云密布。袁翼自离陈留，一路马不停蹄，数天数夜驱驰赶路，终是抵达洛阳城下。
他进了城门，来不及卸甲歇息，便急匆匆的直奔太和殿。此时虽是深夜，太和殿内依旧灯火通明。原来在袁翼抵达前，前线的战报已飞鸽传书送至洛阳，谢政急召众将连夜来此议事。袁翼奔进大殿，见谢政的帅案上摆了一张巨大的战略地形图，田常等众将皆在此议事。殿中还有一名青年将军：一双严峻而稍显冷淡的眸子，高挺的鼻梁，斜飞的剑眉，衣和发都略有些飘飘逸逸。此人乃谢政之子谢宗，字鸿祖。谢政使其留在军中历练。
袁翼来不及饮水，托着略显沙哑的声音：“河北大军已然渡河，陈留危如累卵，请都督……”
“济飞（袁翼）不必多言！”谢政打断他的话语，一头花白的须发被烛火照出点点金色：“方才吾已收到飞鸽传书的急报，前线军情都已知晓。”
袁翼道：“陆太守被赵崇困在城西军营，崔秦亦率军队围困陈留。末将乞都督发兵驰援陈留，驰援陆太守！”
待袁翼言完，谢政之子谢宗朗声道：“末将愿亲率三万军队去救陈留！”他血气方刚，声如洪钟，似乎胸有成竹。众将一时间纷纷附议：“请都督发兵增援！”
天色暗沉，似一片深不见底的幕布将大地吞噬。谢政凝视殿中闪烁的烛火，凝重而坚决的回答：“不可！”
“都督！”袁翼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语调里透着惊惶失措：“陈留城是中原的屏障，陈留若失，洛阳危矣！更何况陆太守尽忠报国啊！”
谢政道：“崔秦亲提大军攻城，陈留陷落已成定局。这时派兵救援，数万将士日夜兼程，到陈留城下定是人困马乏。而崔氏驻守城池，以逸待劳，待吾军抵达，他趁势袭击，不给吾军喘息之机，吾军必败。如此一来，陈留城白白失了不说，还要损失数万弟兄。战事已至如此紧要关头，一兵一卒都不是能白白损失的。”
谢政的话只说到这层，还有一层是不能当着全军将士言明的：陈留城陷落，他已给朝廷文武留下口舌。若是城陷之后，再过多的损兵折将，朝堂上恶毒阴险的攻讦之言便会不绝于耳。此情此景，朝廷中不知有多少人盼望。盼望着他丢城失地，盼望着他损兵折将，盼望着他交出中原兵权。近日他收到消息，朝廷升殷元昭为平北副都督，率十万大军前来协助增援。他心里清楚，殷元昭名为增援，实是掣肘。萧纲之意，就是让殷元昭接替自己的平北大都督一职，若真如此，举国上下的兵权皆要落入萧纲之手。萧统一但龙御归天，谢氏一族乃至整个国家的命运将不堪设想。
“至于陆太守”，谢政长吁一口气，声音里略显悲怆：“陆太守忠心报国，倘若不幸陨于国事，我必上奏朝廷，追封侯爵，厚待其妻儿老小。”
谢政说完，帐中一片沉寂。他看得分明，诸将垂头丧气，眼神中又透露着愤恨与不甘。
谢政说得口干，饮下一杯浓茶，只是觉得这茶格外苦涩。他续道：“陈留失守后，整个中原门户洞开，洛阳也置于险境，以我之见，应是守城为上，攻城为下。传令中原各处州郡，如有崔氏来犯，不到万不得以，一律坚守不战。崔氏以骑兵为长，每座军营都要多置铁蒺藜，弓弩，拒马枪等物什。哨岗细作需往来穿行，每隔三日，务必要将各州各郡的最新军情报上。”
“末将得令！”殿中众将齐声应答。行军马将谢政的军令写上书稿，令各处传令官快马传往中原各州各郡，各处军营。三军将士得了谢政军令，便日夜兼程赶制工事。
谢政方传完军令，即有士兵飞奔进殿。那军士见了谢政，道：“启禀都督，殷副都督率大军已至洛阳城下。殷副都督此刻正在城外安顿将士，明日一早便将进城拜见都督！”谢政浑觉一惊，他示意军士退下。望着帅案上那幅巨大的战略要图，谢政意识到，崔秦未至，而军中一场疾风骤雨即将袭来！
次日清晨，谢政方用过早饭，即令侍者收拾军营，静候殷元昭到来。殷元昭之名，谢政早有耳闻。较之南楚国萧，谢，袁，陆等几大士族，殷元昭不过区区寒门出身。其随萧纲征讨山越，亦或是治理桂阳郡，殷元昭都屡立大功，朝野上下对其颇有称赞。如名符其实，殷元昭真正是位德才兼备的栋梁，此次前来协助自己剿灭崔氏，自己当然是感恩戴德。纵使要让出这平北大都督之位，又何尝不可？
不久，军士传来讯息，新任平北副都督殷元昭到了。谢政不自主的整整衣冠，挥手示意，顿时军乐齐鸣，三军将士严阵以待。只见几名将领阔步走近大营，走到谢政身前，恭敬行了个军礼。谢政看得清楚，为首那人剑眉横斜，目光阴郁，正是殷元昭。
谢政含笑道：“元昭雄名谢某早有耳闻，今日初见，果是英气不凡。日后军中行军布阵，望元昭多多提点。”当即令侍者给殷元昭看茶。殷元昭双手接过茶碗，却不着急饮下：“末将奉陛下之旨特来携佐都督。时乱势危，安国定邦，平定河北，乃是列位将军的本职！”他品了一口茶水，阴郁的目光在茶碗上稍停片刻，转而视向帐中将领：“中原形势，殷某在沿途略有耳闻。还有些细枝末节，以及都督是如何行阵布防的，也望诸位向殷某详叙。”
袁翼目光转向谢政，见谢政略一点头，便向殷元昭道：“叛将李彪献了白马港，崔秦兵渡黄河，围困陈留。陈留即将失陷，太守陆荣亦是身陷绝境，眼前形势大抵如此。”他挥手在战略地形图上比划：“崔秦势力日盛，吾等商议当转攻为守，以避其锋芒。都督之意，在中原各处安营扎寨，坚守不错。崔氏骄气转瞬即逝，那时再伺机图之。”
他话音刚毕，帐外军士飞马来报：“陈留失陷，陆太守以身殉国！”军士语调悲怆，好似平地一声惊雷，惊得在场将领冷汗直冒。无数双眸子在谢政与殷元昭身上止住，现下军中横生出两位都督，且二人意见向左，真不知会横生出怎样的变故。
“陆太守为国捐躯，吾必会上奏朝廷，追封其爵位，厚葬其亲属！”谢政捋着长须，沉重答复。
袁翼补充道：“传令各营将领，坚守阵地，相互支持。无论营外崔氏如何挑战，一律不得出战！违令者立斩不赦！”
“不可如此！”殷元昭忽而言道：“崔氏军马日渐骄狂，只因他临阵以来未曾一败。若一味坚守不战，只会使敌军士气越盛。此时应当奋力迎敌，挫其军心！”殷元昭言毕，朝野上下一片肃然。坚守阵地，避而不战，是谢政三天前下的军令。如今却要出阵迎敌，谢政的军令岂不朝令夕改，他这平北大都督威信何在？
谢政凝视殷元昭片刻，严峻的脸庞忽而露出一丝苦笑：“南人擅水，北人擅骑，而崔氏铁骑，又是天下罕有的劲旅。陈留城破，中原地势变得一马平川，恰为骑兵的用武之地。我军舍弃营寨堡垒，以步抗骑已处劣势。何况军中诸公各司其责，一时怕是选不出能当此任的将军。”
殷元昭身后忽然闪出一将，向谢政行了个军礼：“恕末将斗胆直言：大楚有雄兵百万，良将无数，此远非区区一伙北赵国余孽所能企及。而今堂堂百万天军，却数败于崔氏之手，愚以为其根在于诸公一味只求不丧城失地，只求洛阳无虞，只求罪不加己；却不思如何剿灭崔氏，如何收复河北。长此以往，北赵余孽骄气日盛！方才谢都督言一时间选不出能当此任的将军，末将以为不然。昔日末将随殷都督在吴地剿灭山越，在绝境下以三千步卒破贼军五千铁骑。此次出征，吾等也与殷都督详细计议了一个对应崔氏铁骑的妙策。临阵之时，必当尽心竭力以报社稷！”众视之，此人乃桂阳郡前军统领顾皓。
袁翼勃然大怒：“顾皓！何人教汝说这番捕风捉影之言！吾等久与崔氏交锋，深思熟虑出来的计策难道比不上汝初来乍到，一番胡乱言语的计策？”
顾皓亦青筋暴起，待欲与袁翼辩驳，只听得殷元昭一声喝止：“殷某既敢出营迎战，便是有破敌的对策。大都督若是怕末将首战不利，动摇军心，末将便敢当着众将的面立下军令状！另外，末将还请大都督再拨两万步军，八万军械，殷某明日便将启程。军情紧急，不容迟疑。诸位若是还有异议，殷某只有请出陛下的密诏！”他话音刚毕，桂阳郡别驾庾守业立时从袖中取出一份诏书传递诸将。
谢政看罢，惊得脸色泛白，诏书上一行萧统的亲笔字迹：“殷元昭有临机专断，先斩后奏之权！”谢政将这份密诏来来回回看了数遍，却不得其解。所谓临机专断，即是殷元昭今后在军中的陈兵列阵可一由己意，不必征得自己这个平北大都督的许可。圣意即是要他为平北大都督，总领中原各郡军事，却为何又要赋予殷元昭临机专断之权？谢政略是沉思了片刻，方略窥圣意，只是当得三军将士的面，他实是不便言明。
谢政将密诏收起，嘱咐袁翼道：“传我军令，从颍川，许昌二郡拨出两万守军，任凭殷都督调遣。”长子谢宗愤恼之色阅览脸上，他跨前两步，正要言语，谢政打断道：“此乃圣上的旨意，也是我的军令，若有不从者，一律军法从事！”他端起一杯茶，谓殷元昭道：“难得元昭不辞劳苦，倾心助谢某一臂之力。谢某在此以茶代酒，预祝元昭无往不利，早奏凯歌！”殷元昭行了个军礼，饮下茶水，又言了几句寒暄的话，即刻领着麾下将士绝尘而去。
待殷元昭远去，田常幽幽道：“殷元昭仗着圣谕，莽言冲撞大都督在先，扰乱三军部署在后，他定是觊觎都督之位，有意争功夺利，大都督何不趁早图之？”
不待谢政回复，其子谢宗竟抢先问道：“仲时（田常）有何妙策？”田常道：“殷元昭不顾敌我悬殊，强欲进军迎敌，其旨在强夺功勋，在陛下面前邀宠献媚。而前线军士几乎皆是都督亲信，都督可暗中吩咐诸营将领虚以委蛇，不竭力出战。殷元昭所需的军械，也不与他备齐。末将再使帐下诸将拟好弹劾的奏本，一但殷元昭失利，就抢先参他个扰乱军心，丢城折兵的罪名。圣上大怒，定会治殷元昭之罪。中原的军权，依旧掌握在都督的手中。如此行事，想来也是遂了丞相之意。”
谁知他刚刚言毕，谢政眸中骤然闪出道道凌厉的怒光：“国家社稷，公也；名爵禄位，私也。大敌当前，诸公当倾心为国，不可藏半分私心！我全当汝是一时糊涂，才有此妄言。殷都督所需的兵将军械，皆要与他备齐！诸将若再怀贰心，休怪军法无情！”田常经了这一阵怒斥，登时羞红了脸。帐中诸将虽都是谢政的亲信，但见他这般大公无私，谁还再敢赘言？袁翼忙布置帐下军士，将补给送至殷元昭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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