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往事最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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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个中午爱人原本计划陪女儿去游泳的，正准备出门时接到老家打来电话通知我们回去奔丧！当时我还在上班，接到爱人的微信时半天没反应过来。明明前一天还在通电话，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呢？我们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只能简单交代父母照看孩子学习按时服药，同时通知姐姐每天准时打电话给父母以防万一（婆家那边的信号差经常打不通电话），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往老家赶。虽然我和公公婆婆相处的时间不长，但电话是没间断过的，平时的生日节日也都尽量抽空回去，做一桌饭菜孝敬他们。尽管他们对我不似父母亲厚，但他们也是爱人的父母，女儿的爷爷奶奶，我的认知不允许我和年迈的他们计较太多，这些年的沟通和了解中，我也逐渐认清了一家人相处更重要的是舒服，如何让他人自在，如何让自己不累。我理解爱人除了我和女儿外再无支撑，也明白出生不是他能选择的，谁不想一出生含着金汤匙？谁不想父慈母爱家庭和睦？正因为他缺乏，所以他更珍惜眼下的幸福，而我又有什么好奢望的？
一路上我最担心的是爱人开情绪车，所以一直安慰他，时不时提醒他女儿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平安回去，千万要注意安全。我知道他很难过，毕竟是自己的父母，在还没来得及好好报答的时候就撒手离去，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无力和愧疚任谁都接受不了，可他也是女儿的父亲，婆婆的儿子，我的丈夫，他要是有个万一，我们想都不敢想。一路悲伤又着急总算在天黑前到家了（我们比平常快了一个半小时），按照当地的习俗，房子周围挂满了各种白色的经幡，端公（类似于道士）开始围着公公的棺材唱戏，屋里时不时传来哭泣声。此情此景爱人再也忍不住，抱着公公的棺材就开始簌簌落泪，一开始是压抑的，慢慢就控制不了了，直至最后放声大哭，那也是我第二次见爱人哭的如此伤心，上一次还是女儿出世我又昏迷不醒，只不过上一次有劫后余生幸好有惊无险的成分，而那次爱人更多的永远失去的心痛。最终好在旁边的哥哥们劝住了爱人，一家人开始商量安葬的事情。在我们没回去之前，家里哥哥们一直觉得缺个主心骨（这些年爱人一直充当家里的智囊），现在我们回去了自然要挑起大梁。我们借鉴了周围人的一贯做法，按照当地约定俗成的风格，由我负责预算经费（毕竟在单位是搞财务的），包括每天的各项开支以及次日的各项预算，同时还专门找了一个当地的亲戚负责保管现金，买菜做饭人情来往等具体事务交给熟悉门路的乡亲们完成。爱人和其他兄弟姊妹负责各种仪式以及埋葬的地址和挖掘，其余大一点的孩子则负责陪着婆婆，毕竟公公去世后打击最大的莫过于她。适逢疫情期间，按照当地的规定，喜事不办，丧事减半的原则，我们每天接受当地社区的抽查，积极配合设点扫码测体温戴口罩，全程处理的有条不紊。
公公在当地也算是个体面人，但凡邻里之间有点口角之争的，他都会主动上前调节，因此他的离去受到了乡亲们的一致尊重，出殡那天不约而同地上前帮我们抬棺材，几公里的山路，硬是把公公安安稳稳抬了上去，看着每一个人身上都汗流浃背，我们再多感谢的词语都说不出口，只能深深鞠躬表达谢意。以前不是很理解爱人当地的风俗习惯（我俩老家隔着几百公里），经历了公公去世的事情后，我有点能理解他们之前的很多行为了，他们可能不是不爱我们的小家庭，而是能力不够也表达不来而已。
按照当地的风俗，我们这些晚辈需要天天跟着仪式下跪，以此表达对公公的缅怀尊重，通常一次仪式就是一个小时以上，一直跪着不得动弹，几天下来我的膝盖一碰就疼，晚上还要轮着守夜，但我们没有一个人喊累。家里的哥哥嫂嫂担心我吃不消免了我的很多仪式，但我婉言谢绝了。我不是想表现自己多孝顺，只是觉得一个人孤零零跪着的爱人太可怜了，作为他最亲密的伴侣，我必须陪他度过那一段艰难的时光，也许此生我们还有很多的难题需要破解，甚至免不了分道扬镳，但只要我们还是一家人，我就必须陪着他，和他站在一起去面对悲痛。我必须用事实去证明我不会丢下他一个人苦撑，我们还有女儿，作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他值得我和女儿义无反顾与他并肩战斗。爱人生于多子女的家庭，那次齐心合力安葬公公一事，展现出了多子女家庭的优势，没有意见不合说翻脸就翻脸的戏码，也没有推三阻四拖拖拉拉的场景，大家在爱人的带领下，恭恭敬敬地让公公入土为安，不得不说他们比以往都更团结。随着公公去世，家里就剩下了婆婆，我第一次仔细端详一位老母亲，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眼神忧伤言语很少，临走前我拿出了身上所有的现金交给她，并且答应她只要放假就带孩子回去看她，我心里已经不纠结她是否疼爱我们的女儿了，我只是单纯地想多一个孩子记住她的模样。
送走公公后爱人都快虚脱了，眼眶深陷两眼无神，虽然有家里那么多的哥哥姐姐帮忙，但操持丧事毕竟不是小事。而我也是第一次全程参与处理，事毕之后不禁开始担忧自己的父母了：假如我的父母突然走了，我该怎么办？关于死亡我和父母也深谈过，比如什么情况放弃治疗，是就地火化还是回老家火化，名下房产如何处置等等。我以为我足够理智足够冷静，努力收集了丧葬一条龙服务，临终关怀，老年病医院，临时护工，急救，火葬场，公墓等等电话，但我忽略了人性的柔软，特别是面对亲人的死亡，我们可能惊慌失措，甚至会悲伤的无以复加根本不能理性地面对。尤其是像我这样看重家庭的人，目前是无论如何接受不了他们的离开，这也是我想方设法要挽留父亲生命的原因。按照医生的统计，很多和父亲一样的病人都已作古，而他已经超过同期病人的寿命快两年了，无论是生命质量还是生活质量上都是个奇迹。可我仍觉得惶恐，担心他哪天就不在了，因为生离尚有机会，死别再无可能，生命真的太脆弱了，眨眼之间就灰飞烟灭，我们能做的除了努力珍惜当下，别无选择。
告别了婆婆，收拾好心情我们着手启程回家，毕竟生活还要继续，丧假也有归期，我们更不能无限放大悲伤影响接下来的责任。一路上爱人向我诉说了很多小时候公公和他的相处，包括那些对他额外的疼爱，情到深处自是一番泪流满面。他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公公身体的不对劲，也恨自己没有坚持提醒他按时服药，还恨病情来的太过迅速甚至没来得及送医，更恨自己没有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我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父亲，我的再多安慰都苍白无效，此刻唯一能慰藉他的可能只有女儿的声音了。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告诉女儿我们即将到家，但是爸爸很伤心，问她能不能安慰一下爸爸？女儿的声音在车厢里缓缓响起，摆事实讲道理的样子像极了平常我们的样子。女儿说想爸爸了，书上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都快21个秋没有看到爸爸了，虽然爷爷去世了，但是她会把爷爷的那份爱加起来爱爸爸；女儿还说希望她的爸爸振作起来，因为她不希望爸爸从此消沉，使得她也像失去了爸爸一样，那样她会很难过的，况且爷爷也不想看到他的幺儿(爱人排行老幺)就此一蹶不振。不知道是女儿的声音治愈了爱人，还是爱人自己选择了暂时放下，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再也没有如此情绪失控，我们还一起讨论了未来如何更好地赡养三位老人，落下的工作该如何追赶，孩子的教育又该如何调整等等。无疑他极力想用忙碌转移那份悲伤，积极配合的我又怎会明白？假如忙碌能让他好过一点，那就忙起来吧！成年人的悲伤不是放任自流而是适可而止，谁都会遭遇生老病死，我们家也不例外，宣泄完了眼泪别忘了擦干后继续走下去。说到生死，谁不是赤裸裸的到来，孤零零的离开？谁不是在笑声中迎接哭声中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