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苍刀靖仇记 第二十二章 虎口脱险 作者：列侯谁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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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结束的宴席，后面又是谁来敬的酒，谢旭全没了印象。等他再睁开眼，已倒在温软的蚕丝被上。
窗外阴沉一片，谢旭头还有点晕，问道：“这是哪儿？”床边婢女施礼道：“在驿站。”
谢旭瞬间了然，想是自己在午宴喝醉，被搀扶来了驿馆，便又问：“我睡了多久？”
“有九个时辰了，现在已到辰时。”
都睡了大半天了，谢旭见时候不早，翻身起床道：“我没事了，你先下去吧。”婢女应声离开。
闲来无事，谢旭在驿馆内待了片刻就闲晃去了街头。
也许是北国寒冬太过凄厉，亦或是卢龙军风土本就淳朴。幽州的闹市并无什么新奇，实在没有可看的，和长安自然比不了，恐怕连一般的江淮城邑都不如。离开驿馆之前，谢旭曾去请见严如，没想他一早去见了刘总。
街道略显萧条，一个人彳亍在此，难免心事重重。昨日的一些所见所感又点点的浮现于脑海。刘总宴席上过分怪异，不是仅仅“身体不适”几个字就能掩盖过去的。至于朱克融，此人恣意跋扈，不知分寸，倒也令人好奇。
边走边想，不过半个时辰，谢旭已感觉有二人尾缀其后。他并不声张，或者说倒乐意被跟上，欣赏幽州民风不过是个冠冕话。他到幽州可不只为了护送严如，如今来到此地，却一筹莫展。若想寻找头绪，就得先让人找到自己，待在驿馆里自然不成。
看时机差不多了，谢旭直接返回驿馆。进了驿馆，瞅到四下无人，他又立刻从右边墙面翻了出去。接着静静的缀在二人身后。此刻，他变成了跟踪者。
那二人谨小慎微，见谢旭回了驿馆，便从驿馆绕路到城南，接着又绕回城东，最后从城东插入一处偏僻的宅院。谢旭见宅院堂屋不小，却稍显破旧，既不似一般富贵人家，又非寻常百姓居落。四面石墙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并不高大。他稍一运气，就跃入庭内，悄悄往内院跑去。内院有一排低矮房屋，谢旭略微听出了点人声，赶忙俯身往那间房靠去。
“据说朝廷已打算让张弘靖来节度幽州了。”
“姓张的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自诩高门的庸才。我等难道还要做他的部下吗！”
“在座不必惊愤，张弘靖此人贪图富贵，又不谙我卢龙军风土。难道还能久居此位？”声音听得耳熟，谢旭略加思索后惊道，这不是朱克融吗？！他昨日话语中带着醉意，一时间并未听出。
“将军说的是！但我们手上若无钱粮，恐难济事。”
“会有人送过来的。”朱克融笃定道。
“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谁会帮这个忙？”
“这个安心，别人帮我们，我们自然也要帮别人。这是笔买卖，生意有人接，就不怕没人给。”朱克融言语中颇为自得。
“既然如此，等姓张的过来，我们必商量着给他一个下马威！”
“先不急。”朱克融笑道：“现在有件事要立马办，还得干的干净利落。”众人哄笑。谢旭正疑惑着，却听朱克融喊道：“谢统领，酒足饭饱跑来听墙根，差不多了吧。”谢旭瞬间惊愕，赶忙往后跃出两丈远。同时，房门打开出来四个人，朱克融在最前，笑道：“谢统领，看样子酒还没醒啊，怎么跑这儿来了。”
谢旭从容不迫，笑道：“程司马说幽州山水峻美，景色宜人，所以特在附近游览一番。没成想朱将军与在下倒是兴致相投，也在这里谈天赏景啊。”
朱克融并不理会：“谢统领一路尾随跟过来，殊不知幽州地界我比你熟，这里对于我而言，没有不知道的事，所以不要自作聪明。”
谢旭哼了声道：“那今天得告诉你一件不知道的事，我过会儿就能离开这座院子。”
“少他娘的废话，你以为还能逃出去！”其中一人拍了拍手，院内顿时涌入了几十个披甲带刃的兵士。
朱克融搓了搓手，笑说：“哎，马将军不要动怒嘛，谢统领毕竟是朝廷来的贵客，我们不能怠慢了。”然后对谢旭道：“昨日没能与谢统领切磋，在下还有些遗憾呢。”
谢旭接道：“那现在朱将军可有空呢？”
朱克融冷笑着命其他人散开，“这地方足够你我施展拳脚了。”
谢旭暗想，如今要逃出去就唯有制服住朱克融了。众人将两人围在中间，谢旭与朱克融各自抽开兵刃，相隔不足一丈，摆开架势，对峙了几秒。谢旭欲先发制人，用剑直击朱克融面门。谁知弹指之间，朱克融竟已刀锋划来，快他半步。谢旭赶忙横剑格挡，心下一惊，看来小觑了此人。朱克融一招不成，再来一脚踹向胸口。谢旭“鹞子翻身”越出半丈远，朱克融欺身而上，步步紧逼。两人刀剑相交，声光杂乱。谢旭看出朱克融的武功路子十分刚猛，每招每式都大开大合，势大力沉。纠缠了三十多招后，谢旭已感虎口微微发麻。
朱克融哂笑道：“谢统领，若撑不住可得说一声。我这刀可不长眼睛！”
谢旭反唇相讥道：“朱将军，招式如此粗放，想来是学艺不精。纯靠蛮力，也敢自鸣得意！”
朱克融面露愠色：“看你能多嘴几时！”
谢旭所说自然不错，他不管在宫廷庙堂还是江湖草野均阅历丰富，各种高手见的多了。朱克融先发制人，气力占优，但招式并不及谢旭精妙，因此看似占了上风。可明眼人都清楚，只要相持得当，这种优势并无太大用处。
谢旭既看出此中破绽，自然不会放过。他不再硬桥硬马的和朱克融对招，反而拿出了象山派的“缠剑术”与其周旋。这剑法深谙避实就虚之道，犹如庖丁解牛，见缝插针，以剑身贴住刀身，无论对面怎么腾挪闪躲或是横斫竖劈，都无法摆脱“纠缠”，同时用巧劲干扰招式，虚耗对面。朱克融刀势常常被谢旭卸去六七分劲，无处发力。
谢旭剑法忽变，自己非但占不到半点便宜，反而处处受制。朱克融不禁多了几分火气，但他深知若是乱了心神就绝无胜算了。
你变我也变，朱克融果断抛弃了凌厉的招式，先一刀劈斩，却仅用了六分气力，待谢旭故技重施卸力之时，转而又压重了三分，谢旭猝不及防，心中暗喊：好小子！手上剑顿时被震荡开。但谢旭也不后退，直接左掌聚力拍向朱克融手中刀。朱克融本就右臂气力尽施，被谢旭这么一突，只好丢下兵刃。此刻，两人均是赤手空拳，只能以命相搏。
谢旭原来的拳脚功夫着实一般，这本就非象山派所长，但他从尚岷处倒是学过不少扑擒手的招式。而朱克融出身行伍，惯于军中激斗，别看他招式杂无章法，却使得虎虎生风。一时半刻，两人鹰飞鹤舞，打的难解难分。朱克融依旧气力占优，而谢旭招式精妙有余。
谢旭暗忖，再这么下去，终究还是我下风，他招式虽乱但刚猛犀利，我手无寸铁倒奈何不了他，唯有引他入彀了。于是，谢旭故意卖了几个破绽，朱克融却并不上当，反而笑道：“谢统领无计可施了吗，这些雕虫小技也来诓我？”
谢旭一个地堂腿扫去，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没准朱将军就大意了呢？”朱克融跳起躲开，回击道：“那你得演的像一些！”
忽然，隐约有马蹄声往庭院传来......
朱克融心感不妙，不能再耗下去了。他一边拳脚应招，一边偷偷向旁边暗示。
“嗖”的一声，围观兵士里有人会意，丢出一柄长枪！往谢旭腰间插去，谢旭措手不及，翻滚在地，朱克融趁机捡起刀刃，跃空劈下......
此刻，一支箭从人群头顶飞了进来，射向朱克融！他慌忙避开，落地后怒视前方，随即霁颜不语。高头大马上正坐一人——程武阳！他手持弯弓，身后还领着近百人的轻装骑兵，威风凛凛。
朱克融虽满腹怒火，此刻也唯有挤出笑容，起身抱拳道：“程司马，不知为何大驾光临？”
程武阳在马上压低着身子，死死的盯着朱克融，慢声道：“克融，不是应该我来问你吗？你和马将军、穆将军还有这些兵士跑到这里来，可有请示？又是所为何事？”
朱克融勉强笑了笑，道：“今日在此操练，昨日向刘公请示的。未告知司马，卑职等真是该死。”
程武阳拉了下马辔，悠悠道：“这事我会向刘公询实的，谢侍卫又是怎么回事？”他指了指谢旭，谢旭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朱克融自知此时想解决谢旭已不可能，便道：“也不知道谢统领是怎么的，竟然闯进了操练场，卑职知道一定是个误会。但估计昨天比试不成心生遗憾，谢统领这番又非得与我再行较量，正好闲来无事，卑职就当活动筋骨了。正打的兴起呢，没想到您就过来了。”
谢旭默默观望着场上形势，料想自己不会有事了，但他也不愿再生事端。于是对程武阳施礼道：“在下本想在幽州城内游历一番，结果误入了贵军操练场，实在抱歉的很。恰好看见朱将军操练招式里用力有余而灵妙不足，所以给了些指点。”然后看了看朱克融，见他虽面展笑意，眼神却透着一股阴狠。
程武阳环顾四周，大概明白了几分：“既如此，谢侍卫还需再逗留吗？”
谢旭趁机道：“想必朱将军已经体会到了个中精妙，在下也不便多作打扰。不如随程司马一路回去，正好听您介绍下幽州风土。”
程武阳对神情略显阴沉的朱克融道：“朱将军，没问题吧。”
朱克融假笑道：“司马折煞卑职了，当然可以。”谢旭捡起配剑，骑上军马与程武阳一同离开了。
看着队伍逐渐走远，马将军对朱克融道：“姓谢的不会把偷听的话都说给程司马吧。”
朱克融给了他一个冰冷的眼神道：“放心，此人很聪明，不会多嘴的。”
路上，程武阳道：“西山有一座断崖峰，高不过百仞，那里可以览尽关外山色。你既然想游玩，今日不妨就陪你去看看。”谢旭道：“程司马事务繁忙，恐怕不好吧。”
程武阳望着远处，严肃道：“没有那么忙，再说我们骑马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谢旭原本并不想去，但他听出程武阳话语中不容置喙的意思，只好应了。
断崖峰，由山脚徐徐而上，地势尚且平坦，等到了山顶，又再蜿蜒伸出“斩落”为绝壁，宛如天工神匠所造，向下望去陡然成崖，深不可测。
谢旭与程武阳只身上了峰顶，眼前是连绵的壮丽山河，千峰万丘，目之无际，重峦叠嶂，超群绝伦。此起彼伏之间，亦披霜穿雪，于苍穹映照下皑皑生光。
此时此刻，仿佛世间万物都收在眼底，无比的放松胸怀，除了干冷的天气依旧让人不快。
程武阳拿出随带的一坛酒，递来道：“喝些暖暖身子吧。”谢旭也不客气，接过就灌了两大口。酒并不烈，与昨天午宴的滋味迥然不同，更加绵柔入心。
程武阳道：“昨日看你酒量不错。”谢旭用袖口擦了擦嘴，摇头道：“许久没喝过那么多了，平时甚少饮酒，以免误事。”
程武阳仰起脖子喝了一口道：“我知道你是当今二殿下的典军侍卫头领。”
谢旭只是怔了一怔，他并没有感到过分惊讶，自己的身份本就不用隐瞒，也隐瞒不住。遂点头道：“没错，也是二殿下举荐在下为使团侍卫统领。”
程武阳直接了当道：“所以，你来幽州应该另有目的。”
谢旭呼了口气，眼前顿时白雾濛濛，心内纠结之下还是道：“的确，但与程司马无关。”
程武阳笑道：“那我就不该过问了。”然后缓缓道：“就是想告诉你，孤身一人在幽州不要大意，更不要有所企图。这里不是长安、扬州或成都，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盯着、跟着、拦着，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谢旭望着前方的山隘，不作一言。
程武阳续道：“卢龙军乃四战之地，民风彪悍。幽州城内有回鹘和契丹的细作，有成德和河东的内应，朝廷自然少不了安插眼线。甚至连卢龙军内部也很不安定，尤其自刘公决意入朝归诚之后，多方势力各有所图。所以，你一个外人势单力薄，还是不要蹚这些浑水为好。”
谢旭依旧默然，忽然问道：“程司马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
程武阳又喝了一口酒道：“刚才我说了，幽州的暗探很多的。尤其是你现在的身份，会被许多人盯上。所以，正如来之前我和你说的，想去哪里我可让人陪同，这样会少许多麻烦。”说完，把酒坛又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