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之淞最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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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的薄饼在滚烫的油锅里翻滚着，霎时便带上诱人的金黄色。
香气在空气中升腾满溢，将一旁的睡眼惺忪的少女吸引而来。
焦脆的锅盔在牙关炸开，入舌的香咸点燃味蕾，香味肆意叫人欲罢不能。
沈淞看着吭哧吭哧，吃得格外认真的袁意歆不禁发笑。
“有那么好吃吗？”沈淞看见了袁意歆嘴角的渣沫，便递了张纸巾给她，“很久没做，正准备多做几个练练手。”
“练手？在开什么谦虚的玩笑？你这儿都能直接摆摊了好不！”袁意歆撮着手指也不忘拍马屁，“猪肉味的很好吃！还做了其他口味的没啊？”
“想做牛肉味的，但家里没什么牛肉了。现在下单，也估计也只有明天拿得到...”
“刚刚物业说解封了啊，现在就能出门买啦！”袁意歆举着手机给沈淞看。
“那我现在就出门买吧。”
沈淞看后眼睛忽然有了光，三步并做两步直接跨入门外。
一边回头摸出带着口罩一边吩咐袁意歆记得关火。
他摸了摸口袋里上次买菜，段悦海给自己剩下没花完的钱。
笑容便不知不觉涌上唇角，一想着段悦海一口咬下牛肉味锅盔的表情，沈淞目光就会不自觉得柔和起来。
段悦海这几日没日没夜地更新，疲惫肉眼可见得爬上她的眉梢。
沈淞已经很久没看见她笑过了。
袁意歆嘴里的锅盔还没咽下，沈淞就似一阵烟一般消失了。
虽说她本意便是支开沈淞，但沈淞真这么利落离开的时候，袁意歆反而开始有些不安。
事情怎么会这么顺利？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吞下剩下的锅盔，警惕性地看了眼毫无动静的大门后，便拿着载入器直奔段悦海的房间。
每周日早十点，负责段悦海稿件的编辑们和段悦海本人，都会开一个针对读者建议和稿件建议的会议。
所以段悦海会在周日习惯性九点起床，现在段悦海应该已经醒了。
袁意歆摸进房间，便看到了双眼无神正等着开会的段悦海。
现在的她离段悦海虽还不近，但她已经可以闻到段悦海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茶香了。
段悦海斜靠在老旧的椅子上，白日的光似阴影般落在她脸上。
光无法照透那双无神的双眸，反而像是杂灰般落在她眉宇，叫人生厌。
段悦海将厚唇抿成薄唇，眼神淡淡地扫过兴高采烈的袁意歆。
似是看着什么无关紧要的景色般不带感情。
惊得袁意歆不由咽了咽涎水，以掩饰自己脸上的畏惧。
段悦海没有表情的时候，真的很像她的高中班主任。
段悦海性子很冷，几乎没有人会在脑中撕下对她的这个标签。
但人们却并不排斥与她接触，她那隐隐的距离感反而很吸引人。
她长得又可爱，即使冷面也不会有苦相。
不过，人们与她接触时无一不在想象，那张可爱的脸上浮现灿烂笑容的光景。
应该很美丽吧。
只可惜袁意歆也从未看见过，段悦海绽放出如春花般的笑颜。
她现在更多时候只会祈祷，不要看见段悦海冷脸。
虽说段悦海很少故意冷脸。
似是感受到袁意歆那畏缩的目光，段悦海竟主动开口了。
“还剩半个小时”段悦海眼睛扫过电脑又看向段悦海，“问题吗？”
“啊？不不不——那个你帮我解锁一下载入器呗。”袁意歆看着段悦海缓和的神色忽然胆大起来，“要进入沈淞视角，只能通过你的指纹。我想知道他又恢复了哪些记忆——”
“不可。”段悦海少见地打断了袁意歆的话，“上次也是为了确认，但以后都不能再窥视他的记忆。”
“啊？为什么啊？反正——”
“因为他是沈淞，他是活生生的人，不应该被当做商品窥视记忆。”段悦海第二次打断袁意歆的话，“vw游戏中朝静媛的记忆有他，已经是我最大的容忍了。”
“啊？不是什么商品不商品啊，《雾淞》节目组经常会给vip卖他的记忆啊...”袁意歆被段悦海打断两次话表现得有些委屈，“而且之前已经被人看过好多了...多我一个也不算多啊...”
“你说什么？这个游戏不是只有朝静媛的视角吗？”段悦海忽然一下站起来冲到袁意歆面前。
“啊！你不知道吗？游戏确实只给普通玩家，提供朝静媛的视角。但是...他们会卖给那些vip富婆们记忆...甚至沈淞的视角...”袁意歆看着段悦海越来越冷的五官，吞吞吐吐间才把剩下的话说完。
段悦海闻言眉头紧皱，夺过载入器就准备删除昨晚沈淞刚恢复的记忆。
却不想，记忆已经被自动上传了。
段悦海疯狂地拨动着屏幕，企图寻找“删除”二字。
但拇指传来酸痛，她翻遍整个系统，却依旧没有发现删除二字。
她看着载入器上的裂痕，一时间血气涌上心头。
她竟然咬牙暴躁地将载入器扔在床上，并一脚把显示着等待会议的电脑踢向枕头。
袁意歆看着段悦海这一系列的举动，眼睛瞪着异常大，无措的双手却不知究竟该安放在何处。
她感觉自己好像惹祸了，但稍微思考了一下后，又略感这一切仿佛与自己没关系。
她只是没想到，段悦海真的一点都不关心那个游戏，也不关心玩这个游戏的其他人。
更确切的来说，段悦海对于除自己关心的事物，以外的其他事物真的不会落下一丝目光。
袁意歆这时才发现，自己不到17岁的阅历，从来不足以支撑自己真正触碰段悦海。
段悦海做完这一切后，看着站着发愣的袁意歆，听着乱倒在床上的电脑里编辑们烦人的声音。
眼神瞬间变得异常冰冷，她拍了拍袁意歆。
“给季寅深说，开会不要等我了。”说着准备夺门而出。
不料，门一直虚掩着，段悦海回头就撞击那虚掩门缝里，沈淞的眼睛。
那双像月亮一样的眼睛迎着光，却浑浊无比。
清冽的泪水搅浑了澄澈的眼眸。
“沈、沈淞！”
在看见门外沈淞身影的瞬间，段悦海整个人身上满溢着那种急切和急躁，都烟消云散。
她的心情被命运开玩笑似得玩弄。
像忽然被扔进了冰柜里，急速地降温，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
沈淞木得像尊石像般杵在门外，直到段悦海念出他的名字后，他才缓缓回过神。
他看着被定住般僵硬的段悦海，颤着嘴巴妄图说些什么话。
“我想要给你做那个，那个牛肉馅的锅盔饼...但没有牛肉了，所以我想出门买。”沈淞耳旁一直缭绕着刚才二人谈话的声音，“你和我说，我是路痴，所以我想回来...找袁意歆拿手机，导航。”
他脑子混沌到几乎搞不清楚自己此刻究竟再说些什么。
他像是个坏掉出水不畅的水龙头，无法说出如水流般流畅的言语，麻木的嘴唇只能一点一点向外吐着零星的词语。
“不用的。”段悦海不敢看沈淞的眼睛。
“我陪你去就好。”此刻她心里还在祈祷，祈祷沈淞根本没在那里站多久，也根本没听见她和袁意歆的对话。
但她最终开始无法欺骗自己，一直在憋气的眼睛，终于还是在看见沈淞凋零的眼睛时，被烫出了泪。
“那你，还想吃...游戏人物做得盗版吗？”沈淞说着自嘲地笑了笑。
一滴眼泪似珍珠断线般落下。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段悦海，但又不像在看着段悦海，虚焦一片的视野，只是在透着段悦海看另一些东西。
那个人...
那个人是什么样子呢？
沈淞想象不出，或者说...他不敢想象。
像他不敢去细想，自己究竟何时察觉这个残酷的真相那般。
脑子多为这件事思考一秒，心就会因为呼吸而扯得生疼。
每次望着段悦海，他都想上前钳着她的手臂，质问她。
他究竟是为何而生？他对她，究竟算什么？
可他却做不到，就像他做不到无法控制自己不靠近段悦海。
心脏处好像被安了个雷达，自他有意识苏醒以来，心就感觉到段悦海的存在。
可是...段悦海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吗？
他对于段悦海来说，真的存在吗？
段悦海听着沈淞的话，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泪一点一点顺着眼眶涌出。
但她却用力地冲着沈淞笑着，像是在掩饰着什么悲伤，或者想驱逐沈淞的悲伤。
当两人的悲伤在稀薄的空气中相互碰撞时，段悦海眼中却只有沈淞的悲伤，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酸热的双眸，难以平复的胸口。
“沈淞啊。”段悦海抬起似铅般沉重的双手，她看向沈淞时，呼吸局促到无法控制。
当袁意歆以为她要举起手拼命辩解的时候，她却迎上了上去。
她只是了抱住沈淞。
我的拥抱，能给你温暖吗？
段悦海想着，举起手轻轻环住眼前脆弱的月亮。
就像当年她被人那样抱着那样。
熟悉的体温传来，段悦海似如梦般惊醒。
沈淞，沈淞是真实存在的。
对啊，沈淞是真实存在的，她肚子里还装着他早起为自己做的饼。
通过心去细细感觉，都还能感觉到，沈淞用微波炉热的牛奶。
牛奶的温暖。
他过去长达十天之久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
他本人也近在眼前。
对啊，他一直都在眼前啊。
为什么我会觉得他好像隔我很远，仿若虚幻。
她一直堵住的喉咙终于得以排解。
手上的千斤的重量瞬间消失，段悦海无比顺畅地抬起胳膊，用力地抱住了沈淞。
“不是盗版！谁说的是盗版的！沈淞就是沈淞！唯一的沈淞！谁都不能替代！谁都无法亵渎！”
段悦海的话带着哭腔，却又无比纯净，掷地有声。
那声音似乎生出了生命，想要像藤蔓那样，紧紧地包裹住沈淞，想为他抵挡住所有的悲伤。
沈淞又落下一滴眼泪。
他回抱住激动不已的段悦海，感受着那个瘦弱身子执著地传递着的温暖。
明明是没有阳光的天气，但他总感觉自己被阳光罩住了。
四肢都暖暖的。
但这还不是一般的阳光。
这种阳光，像是那种在冰冷冬日里，被冷空气裹挟着被削弱半数气息，却固执努力发热的阳光。
能被这样的光环绕，还有什么可值得悲伤的呢？
没有什么可遗憾了吧。
“我知道的，悦海。”沈淞抬眸望向袁意歆，“袁意歆那天没有关载入器。”
段悦海闻言转身给了袁意歆一记眼刀，后者瞬间噤如寒蝉。
“对不起，沈淞。”段悦海声音低沉，“我一直不愿提起此事，其实也是对你的一种伤害。”
“没有的，悦海。你不必为此自责。”沈淞轻轻摇了摇头，“你在写下故事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想到我会以这种方式来到这个世界。”
“来到你的世界，这从来都不是一件让我难过的事情。”沈淞抬眼，“虽然我现在依旧没有过往在vw里的记忆，也或许在那时，我根本没有记忆。”
“但不管如何，我的心都告诉我，那个时候一定是麻木的，被禁锢着。”
“在很久之前，自我被唤醒起，一直到来到这个世界，眼前一直都是混沌一片。”
“是现在，是你，是袁意歆，还有这个世界的种种，让我感觉到真实。”
“真实它，原来是个动词。”沈淞望向自己手，“但我又害怕，我怕我将失去这份真实，因为我始终觉得我是假的。”
“和那个人比，我...其实是个盗版吧。”
“我无法欺骗你，但我又怕你会因此而担心，所以我之前一直不想说我的感受。”沈淞复而抬起头，“但我发现，你还是会因此而自责，所以我要告诉你一切，关于我的一切。”
沈淞说道此处时，嘴巴早已干裂枯涸，但他眉眼间却一直都含着笑意。
那种带着浅浅安慰气息的笑意。
虽然很想大哭，但是眼泪一用力就生疼。
想到你会因我的眼泪而痛苦，心中郁结的不甘似乎也会有所减轻。
沈淞心想着，又扯着笑容看向段悦海。
段悦海看着心都要碎了。
沈淞的眼眸因笑容，变成了快要消逝的弦月。
“沈淞啊。”段悦海也随之扯起一个笑容。
“你从来都不是什么盗版，你不是任何人，任何人也不会是你。”
“因为只要你活着，你就是真实的，你就是独一无二的。”段悦海上前握住沈淞的手，“我现在就在你身边，以后此刻的我也会存在与你的记忆里。”
“即使从前我记忆里的人不是你，但你记忆里人是我啊。”段悦海笑着流泪，“我是真实的，所以你的过去是真实的，它会一直存在与脑海里。”
“无法湮灭，无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