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之淞最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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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fteen
身着白大褂的女子躺在驾驶位仔细地端详着，睡梦中紧皱眉头的男子。
她盯着男子的头部看了好半天，好似下一秒就要搬来CT给男子照照。
直到车外一小护士忽然开心地朝她奔过来，“槿麦来找你了！”
天台上，段悦海冷着脸精准地对上了季寅深的目光，她任由风吹开薄大衣，苍白的肌肤在寒风中被冻得紫红。
季寅深起初也冷着脸和段悦海对视，但不出几分钟他的目光就软了下来，无奈地揭开口罩走近段悦海。
他本想脱下衣服披在段悦海肩头的，但后者生硬地躲开了。
“不用再劝我了，马上就会有律师来和公司对接赔偿事宜了。”段悦海依然直直地盯着季寅深的眼睛，“不过，求你不要告诉公司关于沈淞的一切。”
段悦海的眼睛明明没有眨，却被风吹得好像在不停翻滚着。
天台上的风很大而且愈变愈强，张牙舞爪地妄图吹飞段悦海。
季寅深不自觉的走向风口，在离段悦海一米外的地方替她挡住大部分强风。
“虽然我一听完袁意歆说完，就开车往市医院走了。”季寅深错开段悦海坚定的目光，“但我直到现在都不是很能理解这一切。”
“谁听了这件事都得愣一下，但一切确如袁意歆说得那般。”段悦海迎着风上前，“对你们我确实撒了谎，沈淞的确有原型。”
“那你擅自中止一切合同，甚至妄图关闭《雾霭之淞》。”季寅深闻言忽然抬头看向段悦海，“公司被逼得可能真得会动用非常手段，不管盯着你还是找出那位原型人物。到时候...”
“我不在乎公司到底对我做什么。”段悦海从容地迎上季寅深的视线，“至于公司是否会妄图打扰我们...在沈淞的人权面前，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公司可能会停掉和你的所有合作，甚至在行业里封杀你和你所有作品——这一切都不重要吗？”季寅深一把钳住段悦海的肩膀，迫使对方直面自己。
他的眼睛已经被风染了上了不少红血丝，眼眸却依旧在风中挣扎着不停地扩大。
一种难以抑制的愤怒和不解，迫使他不得不瞪大双眼妄图看清段悦海。
段悦海看了看自己被捏得生疼的肩膀，即使面上平添了几分痛苦，但她却依旧毫无畏惧地直直对上季寅深的眼睛。
“不重要。虽然以后无法发布作品确实挺让人遗憾，不过依然可以有其他方式可以活下去。”段悦海平静地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像一个最差劲的说书人，叙述着与自己十分割裂的故事。。
“沈淞他知道你为他如此吗？”季寅深看着那张在风中岿然不动的脸，眼神忽然软了下去。
指尖还没来得及挣扎，意识就先放了手，他无力地放开了钳制着段悦海的手。
“知不知道，毫无意义。”段悦海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渐变的天色，又低头看了楼下的旧车。
她兀自地走向楼梯，却在即将消失在季寅深面前时忽然回头，“粉丝放在你的那儿信，记得帮我保管好。”
季寅深看着一点一点消失在尽头的人头，颓然地靠着矮墙坐在地上。
手机顺着衣服口袋滑落，屏幕上笑得灿烂的沈淞仿佛在嘲弄他。
明知无法撼动段悦海，却依旧可笑地走了这一遭。
心脏麻痹间，他的意识迷迷糊糊地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一天。
“《暮淞》继续写下去的话，大概率会比现在更火。”
那时候正是《暮淞》热度最高的时候，春日奖的提名，各种导演的电影电视剧合约纷沓而来。
季寅深看着机会如长虹般射向段悦海时，后者却生硬地躲开了。
“恩。”段悦海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春日奖的邀请函，随后又把它推回到季寅深面前。
“...你不去？”相处一段时间后，季寅深已经基本能摸透段悦海的尿性了。
每当他兴致勃勃地拿着合约和邀请函等相关东西，上来找段悦海的时候，后者都总是会在象征性看了一眼后，又递还给季寅深。
季寅深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但他还是免不了有些失落。
每当这时，他都会眉头紧皱无限遐想——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东西能让段悦海动容？
名利、钱和权。
段悦海像是硬生生切断了对它们追求那般，无动于衷到让人疑惑，让人害怕。
没有世俗滋润的人类和被世俗浸透的人类，都是只剩空壳的干枯玫瑰。
段悦海是其中最轻的一朵。
特别在她外婆去世后，这朵玫瑰便开始以最快的速度，企图慢慢消匿于世间。
“悦海。”
季寅深的手慌乱地攀向胸口，手却快要在触及到药的一瞬间，骤然滑落。
季寅深的嘴不自觉地张开，颤抖地无意识叫着段悦海时。
身穿薄大衣离去的身影，似乎又隐隐飘回了眼前。
微红的双眸被风冲开的眼泪，像新鲜玫瑰上的露珠一样。
段悦海又落回了人间。
对，她终于有了迫切想要的东西，想要守护的人。
那个可以让她舍弃无所谓外壳的人，像牵引着风筝的线一样，又再次把段悦海拉回人间。
“悦海啊——”干裂的唇瓣上下交叠，季寅深苦笑。
季寅深，你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
季寅深自嘲道。
悦海，明明你是为了心中所愿舍弃的那些东西，明明你不是身不由己。
可我却无法为你的意志而高兴。
因为此刻我才明白，我是一个虚伪的人。
那些，荣誉还是名利，此番种种，都是我想要的，以此强加与你。
你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一个写小说的机会罢了。
但是悦海，我还是无法放弃。
季寅深按压着心脏，他深吸了一口气。
在冷空气的冲刷下，他感觉脸上的肉像重新生出了那般。
眼睛明亮到，似乎又能看见段悦海的身影了。
啊、白大褂。
楼梯口忽然又冒出一个脑袋，敬长秋似是来找段悦海的。
她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季寅深，脸色却忽得变了。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查看季寅深的情况。
那张严肃的脸配上无暇的白大褂，竟让季寅深有了种身临诊室的感觉。
“心肌炎又犯了？”敬长秋熟练地掏季寅深的上衣口袋，“说了遵医嘱！别加班多休息！你是天天看文人的臭屁，所以闻不得医生的话了？”
她熟练地倒出药递给季寅深，后者原本紧绷的脸在听见她的话后，略微恢复了些血色。
“没事，原本打算开完早会之后休息的，但突发此事我不得不——”季寅深接过药正要说些什么狡辩，不想却被敬长秋义正言辞地打断了。
“切——什么事能重过你自己的身体啊，段悦海还不是听我的乖乖吃完饭才敢来的。”敬长秋周身带着医生的专业性，说得话让人不容拒绝。
“知道了，敬医生。”季寅深自知理亏，乖乖将药一饮而尽。
敬长秋这才满意地盯着季寅深，眼神里露出赞许的笑意。
她放药的时候，忽然瞥见了季寅深亮着的手机屏幕，正想拿起来看看，屏幕却忽然想又了心电感应，刹那间灭了下去。
“沈、淞？”敬长秋立马拾起来，妄图打开手机瞧瞧。
“你见过他了吗？”季寅深轻按为敬长秋解锁手机，盯着屏幕人的笑颜，语气却忽然沉了下来。
“真得长得一模一样诶，我之前也没玩过游戏记不得沈淞，所以也不是太确定袁意歆话的真假性。”敬长秋撑着下巴思索起来，“去看之前还在网上搜了一下——看之后就觉得很像。现在又看这张图，真得恍若他从里面走出来了。”
“这事怕是真的，不过我还需去总部探探虚实，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走出来的？”
“你还是快点找你，那个吸血鬼上司请假休息吧。”敬长秋无奈地翻着白眼，“少做无用功，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段悦海，她决定的事情究竟有人能改变啊！！”
“可是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葬送自己的未来！”季寅深整个人忽然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敬长秋，“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她已经第三次提名春日奖了！你忍心看她功亏一篑吗？”
“我...”敬长秋被季寅深愤怒的目光灼烧着，忽然丧失了自己所有的底气。
她也忙不迭地起身，但却依旧被季寅深的目光死死地压制着。
“对不起...我失态了。”季寅深自己却忽然泄了气垂眼道，“你比我更早认识悦海，确实更了解她。”
敬长秋看着季寅深丧气的样子，自己心情也忽然就坠落下来。
旁人总是说她是段悦海的挚友，应当是最了解她的了。
但她不过也才认识段悦海六年而已啊，她本人对段悦海过去十七年的人生一无所知。
虽然她很多时候确实能比身边其他人，更能明白段悦海心中所想所念。但她很多时候也无法彻底理解这些事情，每当她想要再深处了解段悦海时。
她一无所知的那十七年就将段悦海环绕，拉扯着拼命远离她。
身为医生的她更是敏锐地觉察到，那过去的十七年是段悦海逆鳞，是段悦海难以释怀的伤痛，所以不可碰不可以问。
敬长秋一直在做着所有她能做得一切事情。
那年她第一次在手术室外见到段悦海时，就开始对那个疲惫憔悴到，随时会昏睡过去的女孩充满好奇。
但这么多年，她却一直依旧保留着这一份好奇。
但当时的她还未意识到——在她和段悦海相遇之前，她就失去了触及段悦海过去的所有机会。
“那个...小啊呸——大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敬长秋盯着紧闭的手术室，百无聊赖地和身旁的女孩搭着话。
“我叫冉...段...段悦海，我叫段悦海。”女孩一直垂着眼，闻言也不曾抬头看敬长秋半分。
敬长秋觉得奇怪，便仔细地观察起女孩。
女孩整个人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挤压着，拼命往墙角缩。她扎着简单的马尾，耷拉着头死死将眼睛瞄准地板。身上的白T恤领口前的一片已经开始发黄，流落在外的手机上是排着长队的鸡皮疙瘩。
这女孩怎么大秋天还穿着个白短袖啊？
敬长秋顿感疑惑，连忙脱下白大褂，把里面的线衣从自己身上扯下递给女孩。
“怎么还穿着T恤啊？冷不冷啊？我看你鸡皮疙瘩都起了，先穿我的线衣。”敬长秋说着不顾女孩拒绝的神色，硬是把大一号的线衣套在段悦海身上。
“不用的...啊——谢谢医生。”段悦海被线衣给蹭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躬身理了理线衣。
敬长秋看着女孩终于抬头看自己，忽然开心的笑了起来。
不过她还是一边穿白大褂，一边怀着满腹疑惑继续打量起段悦海。
段家好歹也是医学世家啊，就算再清正廉洁也不可能没有，给孙女换一套T恤的钱啊。
那T恤看着发黄了，指不定多大年纪了。
“是不是穿着不大合身啊？你太瘦了。”敬长秋也帮着理了理线衣，“段老的手术还要做好长时间，回家那一趟衣服也来得及的。”
“不用。家里暂时还没有我的衣服，而且我想就这样多陪陪外婆，希望外婆出来第一眼就能看到我。”段悦海说着下意识朝手术室看去。敬长秋乍眼看去，那目光竟蕴含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温柔。
说实在的，敬长秋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段悦海那张冷漠脸上出现那种神情了。
她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当时的记忆出现了幻觉。
直到今天，段悦海在看向沈淞时，又露出了那样的眼神。
“其实我也不甚了解她，但是她总是有自己的理由。“敬长秋看了看楼下的旧车，脑中又浮现起初见那天，段悦海怯懦却异常坚定的眼神。
“但，我还是无法做到。”
“谁说不是呢，我也没法做到啊。”敬长秋想起自己当时不管不顾，二话不说给段悦海套上线衣的固执样子。真是活像个莫名其妙的变态姐姐啊，想着想着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啊？”季寅深没想到敬长秋会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整个人又瞬间绷紧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我刚刚就像去找沈淞谈谈，没想到他硬是半天没醒。”敬长秋哀怨地盯着楼下，“如果沈淞知道段悦海竟然，为自己牺牲这么多，你觉得他的急切和愤怒会比你少吗？”
“原来敬医生早就开始行动了啊。”季寅深想着忽然笑了，眉宇的疲惫似乎都一同缓和消解。
敬长秋没有再搭话，她早已联系好了自己精神心理科的校友。
即使今日无法同沈淞正常搭话，她之后也有机会再次同他会面。
闭上眼，段悦海怯懦中包含温暖的眼神，又在记忆中浮现。
段老，悦海又回来了呢。
“段老？醒了吗？感觉身体怎么样啊？”敬长秋伏在段婆婆跟前嘘寒问暖，“我刚刚见到了悦海呢！这孩子真孝顺硬要等你醒来，看您有反应就去叫主治医生了。”
“悦海？！我的外...外孙女...她...”段婆婆激动地眼泪都挤出来，如果不是手上的吊针，她可能早就翻下床奔向自己外孙女了。
“您先别激动，悦海已经来都江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好好看她。”敬长秋连忙按住老人，“只不过她似乎没带什么秋衣来，我看着她在手术室外冻得直哆嗦...”
“什么？悦海她...谢谢你小秋，我等会儿就叫她回家拿衣服。”段婆婆的情绪终于开始稳定下来，“我每次看见漂亮的衣裳，就买下所有的尺寸放在悦海的衣柜里...现在它们终于可以见到自己的主人了...”